半月的时间，重凤将乐霜儿的一切都料理地很好，伤口及时换药，膳食之类的，无一巨细通通都是他一人仔细料理的。
乐霜儿却始终无法完全信任这个救了自己的恩人，萍水相逢，任谁也没有必要将她一个陌生人看得如此重要。
脸上的伤已经结痂，露出了斑驳的褐色印记，如同戴了一个丑陋的面具一般，乐霜儿怎么能接受原本细嫩的皮肤笼罩着这样一层阴霾。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她只能跟独自对着铜镜看着自己丑陋不堪的面目，只可惜不管怎么样，她也挽回不了什么。
一月有余，重凤亲自来乐霜儿的房间，给她换最后一次药。
下人站立于一旁，一盆清澈的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乐霜儿的整张脸都酥酥麻麻的，原本剧烈的刺痛感早就已经消失了，新肉长出来代替腐肉，痒疼总是少不了的。
重凤的眸子紧盯着乐霜儿已经毁了的脸，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笼罩着的纱布揭了下来，“乐姑娘，最后一次药味道有些重，加之涂抹之时或许会有一些不适感，你要稍稍忍一忍。”
“先生请吧，我能忍。”
再大的痛苦和绝望都已经忍下来了，如今她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一月的时间，她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若是她那个时候死了，岂不是白白枉费了巧儿搭救自己的心，也让她白白葬送在那场火海了。
此刻，她的命已经不属于她一个人的了，而是巧儿给的，她绝对不能再有轻生的念头。
乐霜儿咬了咬唇，鼻腔立即涌现了一股腥味，黑乎乎粘稠的膏状物体覆盖在了她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刺激。
重凤眉头紧锁着，认真仔细地将膏药往她的脸上涂抹均匀。
很快，药就上好了。
乐霜儿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面纱，露出了一双完璧无瑕的眸子。
整张脸也恐怕只有这双眼睛如今还能见人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先生，我现在应该很丑吧？”
重凤愣怔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材料，又往清水那边洗了洗自己的手，抖落干净水珠之后这才回眸朝着乐霜儿一笑，“丑陋与美丽只是皮囊罢了，乐姑娘何必介怀？”
这番话不就是预示着此时的乐霜儿丑陋无比吗？
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美目中透着淡淡的失落，道：“先生又何必安慰我呢，一月的时间多些先生费心了，小女子无以为报。”
“我这山庄收留的人很多，也不差姑娘的报答，姑娘好生歇着，莫要胡思乱想才是。”
重凤示意下人离开，目光又探究着望向了她的眼底。
霎时间，乐霜儿被这样的眼神盯得不大舒服，便躲闪开他的眼睛，“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如今局势动荡，皇城之中虽然平稳，境外倒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块肥地，而边境旁的几座城池又发生了山洪，自是无人顾及那些从皇城中出来的逃犯，或是那些被欺压的有罪之人……”
重凤边说，便看向乐霜儿的眼睛，眼睛是欺骗不了任何人的。
她的心头一怔，这番话不就是在质疑她可疑的身份？
面纱下虽然早已布满了疤痕，但难掩那道“奴”字的痕迹，她尚且可以看得清楚，更何况日日给她换药的重凤。
“先生此话何意，若是对我的身份有疑惑，或是不想招惹任何麻烦，先生大可不必留我在这里，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为先生当牛做马。”
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一个月的休养，虽然无法让她的伤疤好全，可起码行动已经无异于常人，若是想要走，随时便能走。
见乐霜儿将要起身，重凤慌忙拦住，客气一笑，“乐姑娘莫急，鄙人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念及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游荡，又不想是边境之人，想来姑娘也是从中原而来，加之姑娘谈吐，绝非普通百姓，若是姑娘心中有什么隐瞒或是难处大可与我分享，或许我这山庄可以助你。”
助她？
她现在对当今圣上抱着敌意，若是说出来，恐怕重凤也无法处理，身份一说出来或许还会连累他们，这样一来倒是她的错了。
况且乐霜儿此刻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无法放下戒备。
她答应过巧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里，乐霜儿凝着眉，目光如夜色般幽深。
“既然乐姑娘不想说的话，那么重某便不再勉强，乐姑娘既一人无依无靠，待在这山庄总归要比在外面安全得多，边境已是是非之地，若是随意出去也并非好事。”
重凤负手站立在窗前，漆黑的瞳孔中藏着心事。
也好，起码现在还有一个遮风挡雨之处。
她这副样子，这副皮囊在外面恐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乐霜儿感激眼前之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只可惜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乐霜儿朝着他点了点头，对他的疑虑又多了几分。
重凤的出现诡异，而他的行为也让乐霜儿想不通一切，她何德何能让一个对自己素昧平生的人救活自己？
加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住她让她更加疑惑。
但如今除了在山庄暂住之外，乐霜儿已经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了。
夜晚总是让她最难熬的，每每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天的大火。
一把火将千禧宫烧了个干净，巧儿离她远去。
滚滚的浓烟总是呛着她的喉咙，她不是咳嗽醒来，便是哭着从梦境中惊醒。
一个月了，每一个晚上都是如此。
乐霜儿满头大汗，从梦境中哭着醒来，枕边已经满是泪痕。
她披了一件衣服，将自己的脸包裹好，趁着还未天凉走出了房间。
山庄她从未走过，只待在房间里养了一月的伤罢了。
微凉的风吹袭着走廊，乐霜儿觉得自己好似在梦境之中，赤脚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真切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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