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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丰小说网 > 沸腾星球 > 第二十七章 独自逝去
 
舒莫的卧室弥漫着醉人的女人味道,但舒莫对待阳二却不冷不热,没有往日的激情。

舒莫对阳二说:“你看见蓝二打莫大了吗?他下手太狠了,分明是想要莫大的命”。

阳二安慰她,说:“不会吧,人急了失去了理智很正常,但他绝不会想要莫大的命的,你想得太多了。”

“可是你看莫大伤得有多重,哪有一个大男人会这么对待一个孩子的?说不定莫大会……”舒莫说着抽泣起来。

阳二赶紧哄舒莫:“不会的,你不要太担心了,”他把今天捕猎的猛狮犬齿递给舒莫,“这两颗牙齿可以做两根链子,戴在身上可以辟邪,鬼神不惧。”

舒莫说:“算了,你送给别人吧,我不怕鬼神,我怕蓝二,他会报复莫大。”她拒绝了阳二的礼物。

阳二想她可能还在生气,也就不强求她。

蓝二回到了臭烘烘的男人卧室,迎面扑来的臭味和以前大不一样,他想肯定是自己或其他人吃剩下的肉类忘了收拾,变臭了。他翻找了半天自己的床铺也没有找到,几个男人的巨大的呼噜声让他愈发烦躁,他躺下用褥子蒙住耳朵准备睡觉。翻来覆去好一阵,蓝二觉得这气味太冲,确实睡不着,他下床开始逐床找了起来。

走到寒大床前,那股怪味更重了。“寒大!”蓝二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卧室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几个人翻翻身咂咂嘴,蓝二才不管会不会惊醒他们,他继续喊:“你该起来洗洗了,都臭了。”他想寒大这段时间行动不便,可能有很长时间没有洗澡的缘故。寒大也没应,蓝二低下头去看,那股浓重的臭味直冲他的脑门,让他不由得仰头后退。缓过劲后,蓝二捏着鼻子,伸手拉开盖在寒大身上的皮子,只见寒大张着大嘴,一些液体在脸上剥落的黑色皮肤上往下渗,寒大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

虽然不是猎卫,没有在野外杀过动物,但蓝二在厨房天天处理动物,有时候也会宰杀猎卫们捕获的活的猎物,所以他见过的尸体数不清,即便如此,当他看到寒大的脸,依然吓得一哆嗦,后退了好几步,他大喊:“寒大死了。”

寒大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几个猎卫赶紧过来用寒大身下的牛皮把寒大包裹起来,牛皮也已经被浸湿了,蓝二赶忙又去杂物室取来了几张皮,再包了好几层,总算兜住了不停下滴的液体,但尸体散发的气体没有包裹住,依然很臭,无奈,大家又匆匆把寒大的尸体抬到了猎卫通道里,并拆掉了寒大的床铺,蓝二在收卷寒大的草甸时,摸到了一些不像草的东西,他没有吱声,偷偷藏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等到收拾完了以后,卧室的臭气小了很多。大家都说这几天怎么这么臭,原来是这么回事,聊了不一会儿又都回去继续吹起了呼噜。在鼾声里,刚才的一切都像没有发生,睡个安生觉也就理所当然。

在男人卧室里,像这样的死法,寒大不是第一个,因为男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直都存在的奇怪味道,只有失眠的人和细心的人才会察觉有异样。但对于男人来说,除了女人能让他们关心到失眠,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忽略,包括生死。蓝二还是没有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洞壁,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也不谙于思考的人来说,失眠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在痛苦的折磨中,洞壁变换着不同的形状,一会儿像各种颜色的鲜肉,一会儿像姿态不一的人体,一会儿飘忽似烟雾,一会儿清晰似人脸……不知好久,蓝二觉得自己睡着了,开始做起梦来,一边做梦,蓝二一边想:“我在做梦?”梦里一片混乱,许多不同的镜头闪过,既像真实场景,又像虚幻意象,乱七八糟。

蓝二是被人叫醒的,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面目可憎的谷四和云三,吓了一大跳。谷四摸着光光的头,一脸谄笑说:“蓝二,该起床做早饭了。族长让我来催你呢。”

“做什么早饭,今天早饭该吃水果,昨天才吃过肉。”蓝二睡眼朦胧,他没有起身,因为他感到自己晨勃了。

云三扭动着粗短的脖子直摇头,说:“你记错了,昨天吃水果,今天应该烤肉。”

蓝二很快被眼前两个男人的“口气”吓得疲软了,他不耐烦地说:“好吧好吧,你们先去准备,我一会儿就来。”他欠欠身体,嘟哝了一句,“每天都离不开我,像催命一样。”

大厅里,寒二、寒云和母亲居蓝扶着颤颤巍巍的寒居往猎卫通道走去,寒居是蓝二的祖母,今年八十二岁,行动已经很不方便,年老的女人有专人照顾,所以,寒居还能继续活着。寒居十六岁生下蓝二的母亲居蓝后,就再没有生育,寒居对居蓝非常疼爱,母女俩都年事已高,生活上关心照顾,过得平静而舒适。

寒居的妹妹寒云七十岁,岁月在她瘦瘦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但她那满头不服老的乌黑头发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她对自己的身体呵护有加,走路做事都是慢慢悠悠,生怕扭着腰腿,儿女们看见她做事的样子都很着急:年近五十的大女儿云舒会凑到寒云的耳边,低声说:“你休息去吧!”作为导师,云舒温柔中带着干练,她深色的皮肤让孩子们感到踏实和安全;三十多岁的二女儿云方会拉着寒云的手,说:“让我来吧!”云方有着一张瓜子脸,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鼻根的皱纹,她是个急性子,微驼的肩让她看上去永远在往前赶,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很少能完整地做完一件事,她会因为突然想起了其他的活儿而终止手中正在做的活儿,如此循环往复;同样三十多岁的云台会训斥寒云:“怎么这么慢,把人急死了。”云台活泼爱动,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宽宽的额头渗着油光,高挺的鼻梁总是翕动着,烈焰般的红唇总是嬉笑着,看上去健康阳光,没有烦恼。

就是在这几个宝贝女儿的呵护中,寒云依旧停不下来,也快不起来。她在带养孙辈的同时,也帮忙照看姐姐寒居。

女人堆总会有温情。

蓝二看见寒云等几个老人,一下记起寒大死了。他低下头,快步走向厨房,谷四刚把肉架好,正要生火,蓝二看着那鲜红的肉,胃里一阵翻腾。他定了定神,看见在旁边正在做什么手工品的卢五,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抓过卢五手里的东西,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地上堆着正要生火的木柴里,卢五连忙去柴堆里捡起那个小骨雕藏起来,看着谷四和羽三,大声说:“快点火啊,什么时候了?还慢吞吞地。”

居蓝扶着母亲,远远地就闻到了寒大发出的臭味,她拉住母亲不让她过去,寒居执意要过去,寒云也拦住她说:“算了,都裹起来了,看也看不见,就这里站站吧。”

寒二大声说:“这都臭成这样了,怎么前几天没闻到?”

寒二的声音把寒云吓了一大跳,她一把推开寒二,擦一擦眼泪,说:“你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也不常看看他,你这个做弟弟的也太忙了吧!”

寒二愣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他错听成“你快去忙吧。”

寒居生气了,大声咳嗽起来说:“脾气还很大,妹妹说一句就跑了。”咳了一会儿,她说:“走吧,我们也走吧。”

早饭后,族长给寒大举行葬礼,尸体刚搬到大厅,许多人都吐了,阳二依然坚持做完了仪式。

白洞天的上午时分,四岁的单二被妈妈齐单送到了静二的房间,单二撇着嘴,无助地看着一瘸一拐的静二,哀求道:“我要找我妈妈。”

静二板着脸,厉声说到:“不许哭。”

单二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哥哥单大立刻过来哄他,须二,桑二也来帮忙逗他。但单二油盐不进,依然我行我素地放声高歌。静二拿着一根长木条走了过来,站在单二身边,单大连忙对单二说:“别哭了,要挨打的。”单二才不管那么多,他的泪水蒙住了眼睛,模模糊糊中,他看见了静二手里的木条,伸手就要去拿,只见木条舞起,啪地落在单二的手臂上,单大连忙用手去帮他搓,静二第二下正落在单大的指关节上,单大没有抽手,他把弟弟紧紧抱着,用身体护着他,单二手臂上已经有很长一条红印,哭声嘶哑,差点背过气去。齐单在外面听得揪心,想进来又被齐蔡拦住了,姐姐齐蔡三十多岁,比齐单经验丰富,“过几天就会好了,”她说:“单大以前也一样,你不是不知道,你再看看我家蔡大,现在不是高高兴兴的吗?去年刚去的时候也一样。不用管他,走吧。”

齐单依然磨磨唧唧不想走。齐蔡又说:“真的没事,你看蔡大,以前一点也不听话,现在多么乖巧,静二让坐下,他马上盘腿坐下。静二让站着,他立刻就站起来一动不动。男孩子就要这样,要不然以后会干坏事的,就像宋三一样。”

阳宋听见了齐蔡的话,她哭着指着齐蔡:“你会说话吗?宋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他人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

齐蔡也不怕她,指着阳宋的胸脯说:“他本来就干了坏事,怎么啦?还不好意思了?”

齐单赶紧劝和,阳宋哭得昏天黑地,吵不下去了。齐蔡不忘了补上几句毫无怜悯之心的恶毒话,她知道要彻底打垮敌人就得火烧浇油。

阳二回想着昨晚舒莫的表现,心情非常糟糕,路过大厅时,他听见单二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心想静二是怎么带孩子的,整天弄得跟杀人似的;又见齐单、齐蔡和阳宋等一众人围在一起哭哭啼啼、吵吵嚷嚷。阳二心情更加烦躁,他想要先找到蓝二,跟他好好聊聊,万一蓝二心中的气不顺,当真去报复莫大,事情就不好收场了。一群孩子和女人正在争吵,看见阳二过来了,就都跑过来围住了他,阳二心想这是要干嘛,玉留导师说:“不能取消外出活动。”

阳二摇头,坚决地说:“不行,不能外出了,外出有危险,出了事你负责啊?”

蓝二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发呆,他正在学习怎么思考,正巧听见了阳二的话,他接过话茬说:“洞里就没有危险了?那要是在洞里发生了意外,我们大家不是就都要搬到多多草原去吗?”几个大男孩连忙说:“就是嘛,哪儿都可能发生意外,但不能因为有可能发生意外就不去了啊。”女人们则一致反对:“不行,不能再出去了。你们玩疯了,谁都拦不住。”

阳二听见蓝二的声音,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一下子火就大了:“安排你带大家外出活动,就是让你保护好大家。结果你们倒好,除了吃就是玩,整天想着讨好女人,女人生再多孩子都不够你们扔的。一天时间就摔死一个,睡死一个。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

蓝四纠正他说:“寒大不是睡死的,是病死的。”女人们在一旁笑起来。

蓝四伸手,隔空戳着每个笑话他的女人,生气地说:“你们笑什么笑?我说的就是对的。”他的光头刚刚长出一些发渣子,在额头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弓形,弓柄在额头中央向前凸起,这根优美的弧线让他看上去精明强干,给人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象。

阳二朝他一挥手:“去,一边去。”

蓝二也生气了,想起舒莫挽着阳二的手走的时候,蓝二心里那叫一个难受。他冲着阳二就吼了起来:“我一个人,照顾得了那么多人吗?”

“你一个人?你们十几个人看几个孩子都不行吗?”阳二气得用手指朝人群里到处乱点,最后停在卢五身上,接着他又指着江大的肚子说,“你看你们都胖成什么了?”

“我们是很胖,肚子也很大,但你们的肚子也是我喂饱了,哪一顿做饭离得开我?”蓝二说,“没有我,你们都啃生骨头,那才叫好吃呢。”

“小的时候好吃懒做,不好好练习捕猎的本领,大了没做成猎卫,现在又满口怨言。”阳二语气突然变得很平和,倒不是因为他觉得理亏,而是他觉得这种教育别人的语气让他很满足,“这些我们都可以不提了。但现在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吧?难道你想像梅六祖宗一样,养老去吗?”

“我就想去。”蓝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耍赖。

阳二瞪着他:“好吧,你养老等死去吧,让卢五来做。”

卢五在一旁听着,一下子兴奋起来,对阳二说:“这个不太好吧?今天就开始吗?”

阳二瞥了他一眼,说:“去,一边去。”

卢五收起笑容,快速地思量了一下,立刻又堆起笑脸冲着蓝二说:“还是你做吧,我完全服从你的安排。”

马二慢条斯理地说:“算了,别吵了,时候不早了,还要准备捕猎的器具,蓝二也要准备做午饭了。”五十八岁的马二是还在坚持参加捕猎的猎卫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最看不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勾心斗角。年轻时,虽然不喜欢与人争斗,却常常被人欺负:干最重的工作,得最少的利益。他自己也没觉得什么委屈的,依旧与别人掏心掏肺,坦诚相待。年纪大了以后,他又喜欢劝架做和事佬,本来是想撮合矛盾双方,但因为他自己并不善于争强好胜,所以经常找不准矛盾双方利益诉求的重点,说出来的话双方都不爱听,提出来的建议双方都不满意,曾经有好几次,吵架双方都将矛头指向了马二,联合起来把马二骂了一通。每次看到他来劝架,吵架双方要么速战速决,要么偃旗息鼓,各自散开了。时间一长,马二误认为自己功劳不小,是自己德高望重感化了族人,而事实上,族人里没有人拿他当朋友,也没有人敬重和佩服他。

蓝二说:“做什么做?不做饭,都长这么胖了,还吃?”说完就到水道去磨自己的那把大刀去了。

“爱做不做,就你最能干,缺了你大家都不吃饭了。”阳二拿他没辙,又不想去劝他,甩手走开了。

卢五和江大跟阳二的他后面,卢五说:“族长,今天中午大家吃什么?”

“你们十几个人在厨房,难道还我做给你们吃?赶紧烤肉去。”阳二语气非常烦躁。他走了几步,还是掉头去找蓝二去了。

蓝二低着头使劲磨着刀,他察觉到阳二站在自己身边,但他没有起身,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阳二还是那副教训人的语气说:“你说你,小时候最健壮的是你,最偷懒的也是你,经常帮助我们的是你,经常欺负我们的也是你。你是为大家做了很多事,但你对待族人不能那么暴躁。你看莫大,他才多大,你那一拳会要了他的命。”

蓝二头也不回,说:“哦,我既要做事伺候你们,又要和善对待你们,但你们给过我什么?谁记得我的好处?都认为那些事是我应该做的。”蓝二从昨晚一直沉默不语,开始学习思考。原来他在思考这些事情:从可怜的行三意外死亡,到寒大那让人震撼的遗容,再到舒莫挽着阳二的表情,蓝二想得太多。事实上,他并没有能力把自己所想的东西总结成一句精炼的话语,也没有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更没有从中受到什么样的启发,当然也没有打算在今后怎么做。但是这些东西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在他心里印上了一个鲜红的烙印。虽然,很快这个烙印会痊愈,不再疼痛,但它会永远藏在蓝二心灵的一个阴影处,改变他对人生的看法,并对他以后的举止言行施加影响。

阳二紧挨着蓝二蹲下来,低下头,轻声说:“厨房的活不好吗?你得到的还少吗?你以为我心里没数?够了,兄弟,知足吧!留在洞里不用冒生命危险出去捕猎,还能得到那么多好处,吃的不说,其他方面的好处你我都心知肚明。”

蓝二听了,情绪有些缓和了,但他还是要犟几句嘴:“我帮你压制洞卫这群最不好管理的家伙,这也算扯平了。他们偷懒溜边的时候,都是我去打骂他们,你倒好,不帮我说话,反而常常数落我的不是。”

阳二一拍蓝二的脑袋,说:“你傻啊!这是分工的不同,我是族长,你知道的啊。我该怎么做?我能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打人骂人是对的吗?”

蓝二说:“好啊,以后我就不管了。你可以像金三一样不打不骂,用你的仁慈感化他们,他们就能乖乖听你的话。”

阳二说:“你是真傻吗?我让你不做了吗?你还得继续呀,该打该骂该吓唬的你还得继续啊。没有对比,怎么知道什么是仁慈什么是残暴?”

“不做。”蓝二斩钉截铁地说。

阳二站起来,佯装要走,轻声说:“好吧,我找卢五去,卢五早就想给舒莫多留几块鲜嫩的肉。”

蓝二腾地站起来,说:“算了,不跟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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