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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丰小说网 > 魏郡李 > 第三章 初等数学
 
  李彦大喜,道:“元卓先生身体安否?”

  李典迟疑了一会,“不是很好,毕竟年事已高。我将你所著的《算术》交给了元卓先生,先生看过后,很是震惊,当即想来乘氏,被我阻止了,我答应让你明年去曲城拜访他。”

  李彦正色地说道:“正该如此!”

  腊祭过后,李彦给熊孩子们放了个寒假。不过他自己却更忙碌了,每天都要听取管家们的日常汇报,设计搬迁的方案,还要抓紧时间编写他下一部数学专著,作为将要拜访刘洪(字元卓)的礼物。

  刘洪是东汉末年最有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算盘”的发明者,后世尊其为“算圣”。数学老师李彦怎么会不知道这尊大神?刘洪提出了月球运动不均匀性理论,编写了《乾象历》《七曜术》,并给《九章算术》做注。天文学是以观测为主的学科,而且是长时间的观测,李彦没有搞出天文望远镜,也懂得不多,再加上从董仲舒以后,天文有点犯忌讳。

  他打算根据古希腊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编著一本新的初等几何学,命名为《初等平面形学》。《几何原本》这本书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它不仅给出了一整套数学体系(平面几何、代数、数论、立体几何),更重要的是给出了公理体系、演绎法这种令人惊叹的方法论,使严密的科学成为可能。这不只是数学史上最伟大的成就,而且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或者说为其他所有成就奠定了基础。

  不吹不黑,实事求是的说,中国古人从来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九章算术》并没有一套逻辑体系,只是一堆方法和应用题的集合。其可理解程度、易于教育的程度和易于扩展的程度跟《几何原本》不可同日而语。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就是三国时期的刘徽了,他做证明的意识是最强的,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独立建立了一套证明体系,但仍然不是公理体系。没有明确列出公理,所以刘徽比欧几里得至少差一个量级。最最令人遗憾的是,刘徽以后的中国数学家大多没有学到他的这套思维方法,只学到他的一些具体成果,典型的买椟还珠。

  对汉代中国数学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解决难题,而是要发明一个研究方法,建立一个公理体系。李彦在第一部命名为《算术》的初等算术专著里引入了阿拉伯印度数字(现代字母则用天干地支替代),规定了现代的运算符号(加、减、乘、除、方、开方、大于号、小于号、等号、不等号),更重要的是引入了自然数集的概念,皮亚诺公理体系,并且在公理体系下证明运算规则的正确。这本专著并没有过多的拓展,它是李彦对汉代数学家的一次试探,留给刘洪和他的弟子们思考的余地。有了算术还要有几何,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初等数学,所以李彦谋划汉代版的《几何原本》就迫在眉睫了。

  至于不告而取?作为一名学者,李彦自然不能干这么败人品的事,一旦败露就是身败名裂遗臭千古。但作为李氏家主,李彦就秉承拿来主义,拿得心安理得,拿得理直气壮了。就算李彦想要告知大家这是翻译过来的《几何原本》,一是李彦自己也拿不到原版的《几何原本》,二是李彦也不懂古希腊语,三呢,这完全不符合李彦的根本利益,他也要在当下小小地刷下声望。于是,勉为其难地“原创”了。

  再说了,窃书不能算偷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什么剽窃?不存在的。

  这方面,孔夫子的徒子徒孙给李彦做出了很好的表率。公羊、谷梁抄诸子百家,左传抄公羊,三家诗又抄公羊、谷梁、左传,毛诗就更不要脸了,直接抄,连名头都不换,前排几位还矜持一下,换个名头。

  退一万步了说,这些人来来去去就是翻着花样、变着法子按自己的想法在解读所谓的经典,甚至连所谓的经典都不是自己的。比如易有连山归藏周易,到了后边,说易就只有周易了,但周易是孔夫子写的吗?不是。比如春秋是孔子写的吗?也不是。那诗经呢?仍然不是孔子写的。那些都是孔子把前人著作按自己的意思编的,凡是符合孔子理念的就留下,不符合的就删除。尚书就更不要说了,各种伪书。

  比起他们来说,李彦算是良善之辈了。当然,以上这些话,李彦是绝逼不会和人讲的。真要讲了,不说士族那些人,就是曹操都要把李彦给人道毁灭。屁股决定脑袋,作为大地主中的一员,李彦必定要忠诚于自己的利益,忠诚于自己的阶级。有汉一代,自董仲舒开始,儒家迎合了统治阶级的利益,成为阶级统治的思想文化工具,所以儒家经典存活了下来,诸子学说灰飞烟灭。到了位面之子在山东豪族的拥戴下登基称帝后,孔夫子的门徒们那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得意得飞起,皇帝要靠宦官、外戚这两个猪队友才勉强和他们对抗。至于现在,那是士族们全面获胜,皇权被打压后,士族们因为分赃不均开始大打出手。

  社会每发展到一定阶段,旧有的儒学解读不再符合统治阶级需求的时候,就有人来重新注解儒家经典,而新的、符合统治阶级利益的解读成为社会主流意识,其提出者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的文坛领袖,这就是所谓的儒家流派的形成原因。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学者再次解读儒家经典。所以说,南宋的陆九渊的话才是大实话:“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较真来说,李彦也不完全算剽窃。他只是抄了欧氏的公理公设和定义,其他的都是他自己推导证明的。至于千百年后,东西方文化交流,后人会觉得他和欧几里得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有其他什么奇怪的看法?不要紧。首先,键盘侠没有证据,没图没真相你说个P。然后呢,李彦的徒子徒孙们会自觉维护祖师爷伟大光明正确的形象,以此来保住他们的权威。

  只要这本《初等平面形学》一出,在大汉,李彦不敢自称大家,至少他也会是一位公认的数学大拿。毕竟这年头懂数学的太少了,别以为菜市场买菜就是初等数学了。李彦做人还是要谦虚点的,别让儒家那些学痞认为自己有威胁,低调发育才是王道。

  只要数学基础打好了,其他的自然学科也就不在话下了。汉代有“五经”,李彦的目标是在有生之年把中国数学推到高斯时代,将自己一生所学变成“第六经”,到时候数学这门工具学科还用担心没人学吗?而且李彦不打算走士族门阀一样的路,发展数学符合他本人和家族的利益。千百年后,他李彦说不定,不,是一定会被后人称为“数圣”。想想自己能在数学史上横压一个时代,李彦心中就有点小激动。

  青州曲城侯国,候相府书房,休沐在家的刘洪又一次拿起一本用麻线装订的纸质书册,认真地看着。

  这时家仆轻轻地进来,在刘洪耳边低声禀告:“家主,徐公河前来拜见。”

  刘洪的眼睛没有离开书册,对家仆说道:“让他进来便是,繁文缛节作甚?”

  家仆轻轻地退出了书房,不一会一位五十余岁的男子进来,对刘洪行礼道:“岳拜见恩师!”

  刘洪不满道:“快坐过来,此书是我家临郡的一位高才所著,你看看。”

  说完,刘洪将书册递向徐岳,徐岳小步近前,跪坐在刘洪边上,恭敬地接过书册。只见封面用毛笔上书大大的两字《算学》,大字边上书有较小的文字“建安十一年,济阴乘氏李彦编撰”,字迹风骨初显,显然已登堂入室。徐岳轻轻地翻开书页,认真地读了起来。

  过了很久,徐岳看完了,思考了一阵,将书册交还给了恩师。

  刘洪微笑地问他:“公河以为如何?”

  徐岳仔细想了下,认真地说道:“回恩师,此书引入了身毒数字,重新规定了运算符号,极大地简便了算术,虽然那些所谓的证明明显多余,但瑕不掩瑜,此人的确是大才。”

  刘洪认真问徐岳:“公河可知此书最大的优点在何处?”

  徐岳回道:“岳以为,是身毒数字,新的运算符号与等式。此书是用木炭书写而成?”

  刘洪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此书是李彦用自己制作的石墨笔书写而成,不过,这些都是末节。此书最优之处正是被你认为多余的证明。”

  徐岳惶然下拜:“岳驽钝,请恩师赐教。”

  刘洪疲惫的眼神中放出些神采:“你先坐下,我来告知你。人人皆知一加一为二,可无人问及为何。李彦从五条公理出发,证明了我们常认为理所当然的道理,还证明了我们无法预知的道理。所以老夫认为这是一部超越整个大汉算术的煌煌巨著。”

  徐岳恍然大悟道:“恩师,可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理?若如此,则天下算术必以此书为经典,算学必将以此法为法,算学广传天下必矣!”

  刘洪抚须而笑道:“正是如此!”

  徐岳拊掌后,连忙问道:“恩师,李彦无表字,可是贫家寒门?”

  刘洪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反问徐岳道:“公河可知李彦年岁几何?”

  徐岳皱着眉说:“四十几许?可大汉擅长算术一道的人不多,基本我都知晓,我实在想不出乘氏李彦是何许人。”

  刘洪道:“别说你,就是老夫也是才听闻。据他二兄所说,李彦今年仅十五岁,所以尚无表字!”

  “这……”徐岳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哈哈哈……”刘洪看自己知命之年的爱徒一脸懵逼的样子,放肆地大笑了起来,雪白的胡子在胸前抖动。

  刘洪笑完了,缓缓地对徐岳说道:“李彦三岁失孤,八岁大兄病亡,由寡嫂颍川陈氏女抚养长大,没有名师教授,仅凭自学曹孟德那借来的书。今日以束发之年就能著书立说,乃至于开山立派。如此天才,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徐岳正色地说道:“正当如是,恩师,这李彦家在乘氏县何方?我想去拜访他。”

  刘洪看着爱徒也是两鬓斑白,有点伤感道:“他兄长答应,李彦年后会来曲城一叙。可惜他未能早生二十年,如今老夫七十有八,时日无多,不能见他引领算术之道的风采了。”

  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对徐岳说道:“公河,北海乃偏鄙之地,中原多才俊,若能,你还是去中原吧。”

  徐岳摇了摇头,郑重地下拜:“恩师年迈,岳驽钝,不长于学术,还是留在恩师膝前,望恩师成全。”

  刘洪无奈地骂道:“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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