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洋抿了抿唇, 明明是一日之中光线最强盛的时候，他却没来由觉得寒冷。
“池渊，你在赶我走吗？”他问。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被切开的伤口传来细密的钝痛。
但这些, 远比不上池渊此刻心里的疼痛。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小人鱼的占有欲，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 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洋洋，不要着急回答我,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池渊的目光始终落在于归洋身上，没有离开过一瞬，“我不希望你为了族群，牺牲自己。”
于归洋反问：“那你呢，你会留在这里吗？”
池渊沉默了。
他是人鱼, 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生于海洋、长于海洋，最终归于大海。
但洋洋不一样，他可以和人类对话, 他完全可以拥有更加舒适幸福的生活。
“你看，你都不打算留下来, 却让我不要回去。”于归洋咬牙, “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点头了，那你就彻底失去我了吗？”
池渊紧抿薄唇, 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哪怕骄傲如池渊也不得不承认，他和海洋部落已经成为了小人鱼的负担。他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他更希望能看到小人鱼开心快乐，为此, 他愿意付出一切。
包括爱情。
于归洋戳了一下池渊的鱼尾巴泄愤，却对池渊而言不疼不痒。
毕竟在离开北冰洋之后，人鱼的鱼鳞又变得冰冷坚硬。
可恶啊，池渊居然跟他提散伙！要不是看池渊还受着伤，他就打人鱼大哥的屁股了，就像上次池渊教训他的时候那样。
哼，时代变了。
现在人鱼大哥吃他的，喝他的，这屁股，自然也是他的。
被自己逗笑了的于归洋，努力压下上翘的唇角。
其实他也知道人鱼大哥的顾虑，人鱼的世界表面上很平静，但王武的叛逃，还有人类的虎视眈眈，都像是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池渊这么说，也是为了他好。
但知道是一回事，生气则是另一回事。
池渊都知道奋不顾身保护他，难道他就不知道舍弃安逸的生活，陪着池渊共甘苦、共患难吗？
别忘了，他才是海洋部落的王，池渊都只是他麾下的一名小队长呢。
气不过的于归洋又狠狠地戳了池渊的鱼尾巴一下，就听见林丽花在喊他吃饭。
他望了窗外高高升起的日头，到饭点了呀，他好久没有吃过熟食了，不知道用人鱼的身体吃人类的食物会怎么样？
“不跟你说了，我吃饭去。”于归洋拍拍池渊的鱼尾巴，“嫂子说了，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吃大鱼大肉，只能吃点小鱼解解馋。”其他时候就只能靠输液。
池渊嗯了一声。
这么冷淡！
于归洋没好气道：“我去吃好吃的了，就不给你吃。”
说着，他撑着自己往外爬。
正好王拥杰也推着小推车来接他了。
“洋洋！”池渊忽然喊了一声。
于归洋让老王稍等一下，自己又爬回去：“有事？”
池渊动弹不得，只能让于归洋：“过来一点。”
于归洋照做，池渊微微仰头，想要亲吻他的小人鱼。
他却坏心眼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想亲我？等我消了气再说！”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我来得不会不是时候吧？”王拥杰一边推车，一边调侃。
这个老王，这不是明知故问！
于归洋才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嗅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好香啊，我闻到了红烧肘子的味道！”
王拥杰哈哈大笑：“花儿知道你最爱吃红烧肘子，特意给你做的，就这一个，真舍不得给你吃。”
“不是吧老王，我都整整两年没吃到嫂子做的红烧肘子了，这你还要跟我抢？”于归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毕业论文写完之后就离开了海马滩，不过逢年过节都会过来，反正他工作的地方也在南沙群岛，租一艘游艇就开过来了。
离世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奔波于各个沿海地区搜集数据。变成人鱼以后，更是连猪肉都没得吃。
加起来确实是两年没错。
王拥杰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饭桌上讲究的就是速度，谁抢到就是谁的。”
于归洋还没说什么，林丽花的声音就幽幽传来：“有些人今天不想吃饭了，那也成，去带咪咪散步去。”
咪咪是老王夫妇俩养的大橘，刚满三岁。
于归洋之前有见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一头小奶猫。
“猫儿娇气，不像狗子那么好养。所以一般都是花儿在带，只有花儿过来的时候才会把咪咪一起带过来。”王拥杰把车推到了餐桌前。
咪咪一下船就逛遍了整个海马滩，到了饭点自己就闻着味儿回来了，猫爪子上全是泥。
老王只得抱着它去厨房清洗一下，自然被老婆一阵嫌弃。
于归洋从手推车上下来，落座，望着桌子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感动得热泪盈眶。
时隔半年，他终于又能吃上熟食了，太不容易了！
那边，王拥杰把咪咪清洗干净，给它准备好了猫粮和小鱼干。
一反常态地，咪咪竟然没有马上开始大快朵颐，而是绕着自己的饭盆打转。
眼睛却盯着于归洋，一眨不眨。
“呦，这猫儿还认识你！”王拥杰惊呼，赶忙呼唤老婆来看，“花儿快来，咱咪咪神了。他居然认得出归洋，比咱俩眼力劲都好！”
林丽花闻言，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兴致盎然地打量。
忽然，咪咪一个健步冲上来，纵身一跃跳到了于归洋的身上。
于归洋赶紧抱住它，以免它摔下来。
却见咪咪张开嘴巴，咬住了他的鱼尾巴。
当然，咪咪的牙齿自然咬不破于归洋坚硬的鱼鳞，甚至连个印子都没能留下。
林丽花吓了一跳，赶忙丢下手里的锅铲跑了过来：“小于，你没事吧？咪咪！快松开！”
于归洋笑着摇头：“没事，小奶猫咬不动我，问题不大。”
林丽花见于归洋确实没受伤，这才放下了心，而且咪咪也打过疫苗。
令她困惑的是：“奇怪，咪咪一向很亲人，今天怎么突然……”
于归洋苦笑道：“它大概把我当成鱼了，你说对吧，咪咪？”
咪咪发现自己咬不动于归洋，又被主人呵斥了一番，只好松开了嘴巴。
它飞快窜上了于归洋的肩头，喵喵叫着，仿佛在昭告天下，这已经是它的鱼了。
他好笑地捏捏咪咪的肉爪子，怎么，只要是鱼就归你管吗？
也不看看咱俩的体型，差距有多大。
王拥杰揪着咪咪的后颈皮，把它丢到饭盆跟前：“老实点，小心下一顿吃猫肉汤。”
咪咪喵喵地和他争论，被老王好一顿□□，彻底蔫了，只好低头猛吃，等它吃饱了再战！
林丽花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齐活了，小于，快趁热吃。尤其是这个红烧肘子，特意为你准备的。”
王拥杰举着筷子蠢蠢欲动。
被老婆瞪了一眼：“你不准动，这是给小于准备的！”
于归洋笑着看老王吃瘪，当着老王的面把肘子夹走：“谢谢嫂子。”
在夹取的中间，险些掉下来，被他用碗完美接住。
半年不用筷子，就连拿筷子的动作都生疏了。
还有咪咪反常的举动，无不是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啊，他终究和王哥、林嫂不一样。
多想无益，于归洋咬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红烧肘子，顿时被它的味道所征服。
软糯的外皮被浓郁的酱香渗透，牙齿轻轻咬开外皮，顿时酱香四溢。
连皮带肉吃进嘴里，能感受到温热的肉汁在嘴里爆开，击打在口腔和舌尖上，一瞬间就让整个口腔都充斥着浓郁的肉香。
肘子肉实在被炖地过分入味，肉的纤维都能被舌尖轻易感知，连牙齿尖尖都黏连着不舍掉落的肉沫。
而后，浓郁的肉汁随着软糯的肉和皮一同滚入喉管，瞬间安抚了他空空如也的胃囊。
太好吃了，不愧是嫂子的手艺！
而且更让他惊喜的是，人鱼不仅能吃生食，对熟食的感知也分毫不少！不会因为熟食添加的各种佐料而产生不适。
他抱着红烧肘子狂啃，很快，一整只肘子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是真的没剩下，他的牙齿足够把林丽花炖得酥烂的骨头咬碎。
骨头外边包裹着的钙质已然完全被肉味所渗透，吃起来并不会觉得寡淡无味，只是会有点颗粒感，多嚼两下这种颗粒感就会消失。
更绝的是内里的骨髓，那是骨头的精华，自带鲜香，再加上秘制酱料的浸泡和肘子肉的熏陶，味道比起肘子肉来也相差无几。
但它的口感却是偏向软滑嫩弹，比酥烂的肘子肉口感更加丰富，也更加讨喜。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丽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于归洋满足地把手指上的残留肉汁都吮吸干净：“嫂子，太好吃了，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林丽花惊喜道：“这么说你的味觉也可以接受熟食，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跟熟食无缘了，比起原汁原味的生肉，他还是更喜欢口感和味道都更为丰富的熟食。
不知道他能不能吃甜点？
啊，要是能喝奶茶的话那就更好了！
吃过了肘子，于归洋就差不多吃饱了。
但林丽花还做了不少食物，他又嘴馋，逼着自己又吃了不少。
直到吃得肚子溜圆，他才瘫在椅子上：“我不行了，再吃下去肚子都要爆炸了。”
“那这些我们也吃不下了，你看要不送过去给你的伴侣尝尝？”林丽花建议道。
于归洋也不知道池渊吃不吃得惯人类的食物，更何况他刚刚才扬言不给池渊吃，现在巴巴地送上去，太丢脸啦！
“呦，还害羞呢。”王拥杰嘿嘿一笑，啧啧两声，“真是弟大不中留，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容易害羞。”
于归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王拥杰顿感差别对待，“老婆你看，他就会凶我。他看池渊的时候，永远都不是这种眼神！”
林丽花摆摆手：“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还不赶紧把菜端进去给……弟媳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池渊：比起弟媳，我更喜欢弟夫。-
于归洋：(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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