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康也没有再坚持。
张雨欣听得出来，他的情绪确实很低落。
于康其实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大大咧咧，乐于助人，也不喜欢斤斤计较，平日里就连加班心情都会很好。
张雨欣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
晚上吃不了张管家的糖醋鱼了，她把小柚子交给张管家后就打车去了上次的餐厅。
一路上风大雨大，张雨欣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夜幕拉下时，天地间都是一层白色的薄幕，风一吹，那白色的雾气就会四处飘荡。
张雨欣订了个包间，脱了外套，坐在暖洋洋的包间里等于康。
七点还没到的时间，于康从外面走进来，风尘仆仆，精神不太好，眼角上都是疲惫和倦意。
“久等了，雨欣。”于康打了招呼，脱下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
“没有，我也是刚到，外面雨下得很大吧？你得多穿点，不然会冷。”
“没关系，我开车，不会太冷。倒是你，刚生完孩子，得注意保暖。”
“你还挺会关心人，你这么一个优质潜力股，怎么至今还单身呢？”张雨欣打趣道。
于康笑了：“哪有时间谈恋爱，每天恨不得掰成48个小时来用。”
“坐吧，你喝点什么？我喝白开水就好。”
“我点一瓶红酒，介意吗？”
“啊？”张雨欣讶然，“你开车来的，还是别喝了吧，今晚上不用加班？”
“忽然就很想喝酒，很想。你放心，喝了酒我不会开车的。”
张雨欣瞧着他的神情、语气却是不太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没急，思忖一二后点点头：“那我给你点一瓶红酒，但你别喝太多，会醉。”
“你不是有醒酒茶，分我一些好了。”
“我哪随身带着醒酒茶，你喝吧，要是喝醉了大不了我送你回去，我开车技术还可以。”
“行啊，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别喝。”
“我要是劝你别喝，你回家后还是会喝，不如现在我看着你喝，你还会少喝点。”
于康笑了，他知道张雨欣一直都是个聪明人，玲珑聪明，什么都看得清。
张雨欣点了菜，顺便就给于康点了红酒。
这家店的菜味道不错，张雨欣也很喜欢吃。
橘色调的灯光照在包间古色古香的桌子上，桌面散发出莹莹光泽。
菜很快就端上来，包间里满是暖洋洋的热意。
于康似乎比平时要沉默很多，没怎么开口，低头吃着菜，眉宇间是紧缩的弧度。
张雨欣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有意无意平静道：“最近一直加班吗？”
“嗯，原本是一直加班的，新年后又多了不少工程和项目，很多都是我在负责。”
“所以今晚上不用加班？”
“差不多。”于康的眼中是看不出的神情，晦暗如海。
张雨欣喝着白开水。
她没说话的时候，于康就会变得很沉默，甚至有好一会儿，包间里都是静悄悄的。
良久，于康喝了一大口红酒，开口：“雨欣，对不起，我也做过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嗯？”张雨欣挑眉，似笑非笑，“你伤害过我什么？我怎么没印象了，你提醒我一下呢，我看看要不要记个仇。”
于康讪笑，眼底是无奈的光泽。
“对不起，曾经有好多次，我都在有意无意地撮合你和总裁，因为我觉得总裁喜欢你，对你有感情，他是真想照顾你，所以我……”于康顿了顿，“就比如他喝醉酒在酒吧闹的那次，我明知道你怀着孕行动不便，我还打电话给你，让你过来照顾他，甚至带着他回公寓。现在想想，我很混蛋……”
张雨欣听他提及这些无厘头的往事，心尖微微颤动。
于康倒是自言自语，开始说个不停：“我本来是想想撮合你们的，我觉得总裁有那个能力照顾你，你和你的孩子跟着总裁也不会吃苦。后来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挺高兴，真心祝福你们，我知道你们同居过一段时间。”
“可我没想到总裁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他现在又跟江总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们分手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不傻。他现在和江总感情很好，经常人前人后在一起，而且他现在也去了纽约，很少再回芝加哥，我听说他们是快结婚了。”
“雨欣，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初我没撮合你们，没做那些事，你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雨欣，我是个混蛋。”
于康一直在自责。
深深自责。
他说了一大堆话，说完就一个劲喝酒。
张雨欣沉默半晌。
她没想到于康会跟她说这些。
她摇摇头，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成年人，我当然得自己为自己负责。我和他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手，所有的结果都由我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她没想到于康这么傻，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我有错，我是助纣为虐，帮他欺骗了你的感情。我早就应该想到，他放不下权力和地位，他怎么可能放着江总这样的千金美人不要，真心诚意跟你在一起呢？他就是玩弄你的感情，欺骗你。”
“好了，别为我抱不平了，我自己都没有什么不平衡的。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个？”
“不是，还有。”于康眉头紧锁，“他去纽约了，没有带我过去，芝加哥分公司换了总裁，我现在跟着新总裁。新上任的总裁有自己的手下，我得不到重用，每天做的都是些无聊的琐事，这种工作让我很烦躁。”
张雨欣怔了怔。
原来分公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也是，陆海宁早就把芝加哥的公寓给了她，他怎么还会呆在芝加哥呢。
“为什么不带你过去？”张雨欣问道。
“我是真心想跟着他，可他不需要我。”于康怅然，“也是，纽约总部那边多的是人才，多的是有经验的助理，他不需要我也正常。”
说完，于康又喝了一大杯红酒。
张雨欣在他的话中听到了隐隐无奈和哀怨，心中很是动容。
于康的脸有点红了，情绪也有些高涨。
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你跟着新总裁多久了？”张雨欣问道。
“不长，一个星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总裁很少带我出去应酬，再加上他是个美国人，我们之间沟通起来并不方便，还有理念什么的都很冲突，所以他不大喜欢用我，他喜欢启用自己以前的手下。”
“工作而已，何必较真，你有薪水拿，有职位可以升，不就够了。”张雨欣平静道。
“你是在奚落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宁愿加班、出差、跑工程，我也不要挂着个闲职每天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于康有点激动，“我以前很乐意跟着乔总，因为他总是能带着我，教我一些我不懂的东西，跟着他，我开了眼界，也练了胆。跟了他快一整年，我自己真真正正能看到自己在上进、在进步。”
“我不喜欢这些天的生活，很多话憋在心里头没人说。其实，我对总裁真得有点失望，他不要我就算，他连你也不要了，他真得是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于康红着脸替张雨欣打抱不平，“他跟江总出双入对，卿卿我我，看着很让人生气。”
“你生气什么，爱情本来就是个人自由，我和他又没结婚，合不来就分了嘛，没什么。”张雨欣倒没什么情绪，“我倒比你看得开，你怎么这么生气呢！他和江瑶也挺登对，郎才女貌，还有个财团将来可以继承。要是给我选，我也选江瑶啊。”
“你一点不生气吗？我不信。”
“生气只会伤自己身体，奈何不了别人半分，所以，何必生气。他有他的前途，我也有我的未来，又不是离开他就过不了了。你也是，不跟着他又不是没法工作，干嘛这么悲观。”
“雨欣，你怎么那么想得开，换做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玩弄感情，都很生气吧？”
“没必要，也不值得。”张雨欣垂下眼睑，眼底是深沉的光泽。
于康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心中有所动容。
张雨欣吃着面前的椰子米露，细细嚼着，耐心吃着。
窗外是潺潺雨水声，声声入耳，一点一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隆冬的夜晚，万籁俱寂，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包间里暖气很足，温暖如春。
室内室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雨欣吃得有些热，脸色却很平静。
于康不一样，于康的情绪有点高，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一颗心躁动不已，一直在猛烈跳动。
他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喝着酒，高脚杯中的红酒散发出冷艳的光泽，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也好。”良久，他低声喃喃，“你以后要找个真心对你的人，像陆总这种男人，不是你能掌控的。他控制欲很强，他喜欢征服，而不是顺从，这样的男人像桀骜不驯的狮子，不会臣服于任何一个人。”
张雨欣沉默半晌，吃着碗里的菜。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呢？还会留在分公司这边吗？”
“正如你所说，我跟着新总裁也未尝不可，工资也不会少我的。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前途，我想考虑回国。”
“回国？”张雨欣惊讶，“怎么有回国的想法？芝加哥不好吗？”
“再好也是异国他乡，这次过年回家，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回国后，我可以照顾他们。”于康大概是喝得有点多，情绪又低落起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事业和家人，我总得有一样。而如今你也看到，我在芝加哥确实没有那么顺利，所以还不如回国，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爸妈也好。”
张雨欣没想到于康这么孝顺。
但，他回国的想法还是让她很惊讶。
“急着回去吗？你要辞职？”张雨欣的情绪也低落下去，以后在芝加哥又少一个朋友。
“已经在酝酿，如果离开，我会告诉你的，你放心。你自己在这边要保重，金融圈的人大多城府极深，少跟这些人打交道，让自己安心些。”
“谢谢你。”
“如果你跟总裁断了关系，就不要往来了，你一个人在芝加哥怎么可能是江总的对手，没必要让自己和女儿的生活不安宁。总裁那样的男人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他是天生的王者，有着极大的野心，而你，不适合跟着他风风雨雨。”
“他和江总在一起也好，最近纽约金融区的项目投了不少钱，江董眼光不错，看中了总裁。”于康感慨。
“吃点菜吧，你一直喝酒对胃不好。”张雨欣道。
“我好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也好久没跟朋友说过这么多话，圈子里尔虞我诈，你哪知道有些人是人是狗。我一般不会跟人聊生活和工作，所以很多话憋在心里头，会闷。”
“那今晚上你就跟我说好了，我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雨欣，谢谢你来听我倒苦水，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耽误了你一段感情。”
“怎么还提这事呢，我都忘了，你还没忘。”
“你忘了就好，忘掉总裁吧，我看江总私人微博，他都带着江总去试婚纱了。”
张雨欣握着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脸上无波无澜，很平静：“于康，我以后会过得比他好，会的。”
于康笑了，带着酒意：“会，一定会。幸福是一种能力，你有这个能力，你是一个能让自己和家人都幸福的人，而总裁没这个能力，江总也没有。”
“不聊他们了，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张雨欣淡淡道。
“不聊，不聊。”于康心情像是好了些，“你呢，最近忙什么？”
“找工作呀，面试了好几家。”
“挺好，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过得很好。”
“你不也是，又聪明又能干的一个人。”
“咱们互相吹捧，真得好吗？”于康笑了。
张雨欣也笑，伸出手，举起杯子：“来，碰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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