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连哄带骗，小柚子才乖了。
张管家先带了小柚子离开，张雨欣一个人坐在包间里默默吃着菜。
最后一道菜是一份清汤莲藕小圆子，甜甜的。
吃了小圆子，可以团团圆圆。
曾经有一个人这样说过。
只是，张雨欣吃了一半就没有了胃口，目光落在碗里的小圆子上，眼底是静默的光泽。
张管家和小柚子离开后，包间里变得很安静。
自从小柚子出生，她就再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每时每刻都围着小柚子转，这样属于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
然而她并不喜欢安静下来，她喜欢热闹，只有在热闹中才会忘记不快。
张雨欣没有再在安静的包间里逗留，她结完账就去了街市。
街头特别热闹，人声鼎沸，看灯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点拥挤。
人群多数都是华人，张雨欣挤在他们中间，一盏灯一盏灯地看过去。
街市中有灯会，还有猜谜活动，张雨欣猜不上几个，就站着看别人猜。
有些人真厉害，一猜就中。
街头的纸灯上大多画着梅兰竹菊，还有一些清丽脱俗的诗句，很有元宵节的气氛。
张雨欣走马观花地看，明亮而舒心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庞映照出柔和的颜色。
她眉眼如新月，唇角微微上扬。
有时候，她也会在一盏漂亮的灯前停下，轻轻念着上头的句子，譬如那“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哂笑，其实这世上更多的是，蓦然回首时，身后已空无一人。
并没有多少人能有那份幸运，在灯火阑珊处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张雨欣仰着头，好几次看得入了神，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细腻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
人群熙熙攘攘，被人挤到几次后，她就找了个角落站着，也不做别的事，就安静地看着安静的灯。
小孩子明显比大人更兴奋，几乎每人手里都提了一盏灯，追逐打闹。
张雨欣伸手摸着花灯。
她格外喜欢一盏粉红色的小宫灯。
小小的，很精致。
“姑娘，喜欢就带一个，不贵，才5美元。”卖灯的笑道。
张雨欣摇摇头，没有买。
她继续走在路上，看人潮涌动。
街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什么臭豆腐、烤串、蒸糕……倒很有国内的感觉。
张雨欣买了一根棉花糖，吃着。
糖是甜的，灯是暖的，而她的眼眶却在一瞬间打湿。
双眼迷离处，灯火依旧通明。
吃着棉花糖，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小时候，这种棉花糖不贵，但对于家里条件不好的她来说，很奢侈了。
她不会开口跟妈妈要，但她妈妈那样善解人意的人，怎么会不懂小孩子的心思。
后来妈妈每次上街，都会给她带一根棉花糖。
榕城地方小，只有最简单的那种棉花糖，一大团。
后来到了天海市，她才知道，原来棉花糖还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比如小兔子，小熊猫，但价格也更贵。
陆海宁给她买过。
因为她太爱哭了，所以他只好用这样的东西来哄她。
吃着手里的棉花糖，张雨欣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来走去。
棉花糖吃到一半，忽然，张管家打了电话来：“张小姐，小柚子不见了，刚刚在唐人街出口，我跟出租车司机说了两句话，一转头，小推车不见了！”
“哐”，张雨欣手里头的棉花糖掉在地上！
她脸色刷白，脑子轰了一下：“找了没有？报警没有？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找，我在南门出口这儿，这里人好多，太多人了。”那头，张管家声音焦急，急得满头大汗，“我还没有报警。”
“为什么不报警？这里人这么多，今天又是元宵灯会，警察不来，我们怎么能找到小柚子！”
张雨欣心口狂乱跳动，声音很大，一张脸惨白无比，毫无血色。
她紧紧抓着手机，嘴唇颤抖，肩膀也抖个不停。
但她的思维还很冷静，好几次，晕眩之间，她差点站立不住。
眼前的灯在晃，那头张管家的声音很焦急。
“张小姐，你别急，我马上就报警。”
“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我现在就过去。”
“南门雕像这里。”
“好，我现在就过去。”
“张小姐，你慢点，人太多了！”
张雨欣挂上电话，飞快地穿过人群，在拥挤的人中往前走。尽管如此，这儿还是很难走，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眼底的恐慌、害怕放大。
小柚子不见了！
小柚子不会不见的，她那么小，那么依赖她，不会不见的。
她很后悔，她不该带小家伙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更不该让张管家一个人送小柚子回去。
虽然这儿是美国，但拐卖小孩，哪个国家都有，更何况是这种人多复杂的地方。
不，她的小柚子还小，才那么点大。
张雨欣在人群里找着路，也不顾挤得慌，飞快地往南门的位置跑！
处处都是人，处处都是灯。
她怎么能这么疏忽，要是小柚子丢了或者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恨死自己的，会的。
一路飞跑时，她的脑中不停地闪现那些不怎么美好的拐卖案，很多小孩子被拐走后，卖给别人还算是好的，有的直接被摧残身体，拿来当做赚钱的工具。
不要……她的小柚子那么可爱。
张雨欣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全然不顾四周异样的目光。
围巾散了，头发和大衣都乱糟糟。
跑着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撞到人，她不停地说“对不起”，但还是被人骂了一路。
冬天的风刀子一样剜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她已经浑然不觉，脑子里、心里全是小柚子，她的宝贝女儿。
小柚子那么可爱，怎么能被别人抱走，别人会虐待她的，不会对她好的。
“小柚子……小柚子……”张雨欣开始哭着喊宝宝名字。
路人惊讶的目光往她投来，都觉得这个女人像失心疯。
张雨欣不管不顾地往南门跑，她要找到小柚子。
一路上，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搜寻着小推车和小婴儿的身影。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看不到一点点希望。
心口堵塞，如有一块石头重重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终于，她跑到了南门！
这儿的人也很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她一眼就看到了张管家的身影！
“张管家！”她喊了一声。
张管家立马回过头来：“张小姐，你来了，怎么办，小柚子不见了，怎么办……我报警了……”
“找，一起找，小柚子肯定在附近，肯定是有人跟我们开玩笑把她抱过去玩了，小柚子不会丢的，她那么喜欢我，她怎么舍得不要妈妈……”张雨欣的声音里都是哭腔。
张管家鼻子一酸，急得也要哭了：“张小姐，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小柚子。我只是跟司机问了路，哪知道一转头，小柚子就不见了……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不要自责了，一起找吧，小柚子肯定很害怕，她那么怕生……”张雨欣的眼泪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小家伙很怕生。
她肯定会哭。
而她，最怕小柚子哭，小柚子一哭，她的心就跟着颤。
张管家点点头，和张雨欣一起在街头找小柚子。
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她们这样找，无异于海底捞针。
张雨欣开始问路边的店老板：“老板，有没有看到一辆深蓝色的小推车，里面有个宝宝。”
“没看到，没看到，今天人这么多，我哪注意这个。”
连续问了附近几家店铺，都说没看到。
张雨欣又看到个卖红薯的老奶奶：“奶奶，你有没有看到一辆深蓝色的小推车，在那个位置消失的？”
张雨欣指着小柚子消失的位置。
老奶奶一边卖红薯，一边啃红薯，她看了张雨欣一眼，行动迟缓道：“看到了，被一个男人推走了。”
“男人？他长什么样？他长什么样？”张雨欣急忙道，满头是汗。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啊，我记性又不好，哪里记得。”老奶奶并不太想理她。
张雨欣的眼底满是失望的表情，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感觉。
被一个男人推走了。
张雨欣有些站立不稳，张管家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手脚冰凉。
“张小姐，你深呼吸一口，张小姐，你撑住，不会有事的，会找到的。”张管家慌了。
张雨欣紧紧抓住张管家的手，这才没有倒下去，但眼中是虚无而缥缈的光泽，两眼无神。
她的目光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呆滞无力。
“为什么我连宝宝都保护不了，我好没用，好没用……”张雨欣哭了，陷入深深自责。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的围巾。
张管家握紧她的手：“张小姐，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小柚子，你不要自责，你骂我吧，我心里会好受点。”
人来人往的大街，她们该怎么去找一个小小的孩子。
张雨欣泣不成声，泪水直流，双眼通红。
她像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被遗弃在天地之间，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显得她更加孤独和无措。
张管家比她更无措，心里头是莫大的无助感。
她们已经快把整条街翻遍，可是，哪里有小推车的影子，哪里有小柚子。
张雨欣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愈发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张小姐，等警察来吧，不会有事的……”张管家也想不明白，如果是拐卖小孩，怎么会在这种人特别多的地方把孩子拐走。
如果是敲诈，她们只是普通人，能敲诈到多少钱呢。
究竟是谁把小柚子带走了。
“小柚子肯定在哭，她一哭我就受不了，我不要她哭。”张雨欣难受地捂脸，“她会饿的，她要是被带走了，谁喂她喝奶，她还那么小。现在天气又这么冷，她会感冒的……”
张雨欣撑不住了。
一想到小柚子稚嫩、天真的脸庞，她就很难受。
她的宝贝女儿……
“张小姐，是不是江瑶，是不是她把人带走了，她上次在商场里很嫉恨你，说的话也特别恶毒。”张管家急切切道。
张雨欣没说话，心口还在跳个不停。
江瑶？是江瑶吗？是她吗？
这个可能性很大。
张雨欣知道自己在芝加哥没有跟任何人结仇，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江瑶。
“张小姐，如果是她，你也不用担心，她不敢对小孩子怎么样的。”张管家稳住张雨欣的情绪，“你别哭了，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张雨欣摇头：“我该怎么办，我好没用……”
“等警察来，张小姐，我们去避风的地方躲躲，外面太冷了。”张管家搓了搓手。
此时的张雨欣眼神无力，四肢冰冷，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她推开张管家，语气焦急：“不，我要站在这里，我要继续找……”
“张小姐，不会有事的，小柚子肯定平平安安。”
张管家很自责。
她没有照顾过小孩，她哪里会知道，一个转身说话的功夫，就有人把小孩子带走了。
如果她知道会这样，她一定死死看着小柚子。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冬天的风很冷，吹在张雨欣的身上，她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知觉，木木地站在原地，眼睛也不知看向何方。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芝加哥的警察来得倒很快。
一个中年美国警察走到张雨欣的跟前，听她们把事情叙述了一边。
随即，几个男人开始在一旁议论，大概是在讨论方案。
这个过程，大部分时候是张管家在说，张雨欣已经没力气开口，恍恍惚惚。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张雨欣头痛不已，紧紧皱起眉头，双腿瘫软，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警察头头用外文认真地跟她们核实了信息，随即就开展搜查工作。
警察的到来让街头出现了不小的骚动，人群里不少目光往她们投来，警方将她们安置到警车上，又开始查找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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