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宁没有再开口。
倒是张雨欣的心里头雀跃不已，脸上恢复了笑容。
医院里金融城不远，很快就到了。
“老杨，你陪她去。”陆海宁没有下车的打算。
“是，陆总。”
张雨欣惶然，她抓住座椅直摇头：“陆总，你陪我吧，医生总是问我为什么老公又没来，我怕她们再问。你陪我，行不行。”
“你要求太多！”陆海宁很不耐烦。
“就一次，一次就好，都到医院了。”张雨欣看向他，恳求。
陆海宁也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脸色沉得跟外面的天空一样。
“陆总，真的，我每次过去，她们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公又没有来吗？他要是再不来，可就错过宝宝成长的重要环节了。”
也许是张雨欣眼神的憧憬和惶然不像是装的，陆海宁只好抬手，打开车门。
张雨欣连忙也从车子里下去。
“老杨，在车里等我，今天的事，不允许告诉任何人。”陆海宁淡漠道。
“是，陆总。”
张雨欣雀跃不已！
真得很高兴！
她摸了摸肚子，和陆海宁并肩往妇产科走去。
陆海宁还是老样子，一路上都不太愿意开口，脸色难看得厉害，甚至不愿意她靠近。
张雨欣一点都不在乎，她就像是个小仙女，活泼乐观。
往楼上走去时，张雨欣摸了摸肚子，笑道：“宝宝，陆叔叔是好人，你出来后一定要感谢陆叔叔哦。”
“我不喜欢小孩子。”陆海宁又强调了一遍，语气不悦。
“哦。”
拽什么呀，她宝宝也不一定喜欢他呢。
她往妇产科走去。
陆海宁显然不愿意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进来啊，陆总。”张雨欣满含期待地看向他，“要是被我的医生看见，又要说我没人陪了。就此一次，下不为例的。”
陆海宁这才皱了皱眉头，跟着她进去。
张雨欣按照流程，将单子都拿给医生。
这个美国医生看了一眼陆海宁，很惊讶：“张太太，你老公吗？很帅。”
“对呀，对呀，老公。”张雨欣满脸笑意，她这会儿太高兴了，真的，很高兴，“他平时工作忙，第一次陪我过来，他对我很好，特别好那种。”
“再忙也得陪你来啊，女人怀孕不容易，很不容易。要是孕期没人陪，太孤单了。”
“没关系的，他们公司请假难，但他平时一直陪着我，我很幸福。”
陆海宁皱眉，这女人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
撒谎成精。
明明看上去单纯天真，怎么就满嘴谎话，不老实。
医生给张雨欣做了几项检查。
有些检查需要男士回避，陆海宁就去了走廊里。
他想抽烟，想压住心里头那莫名涌上来的感觉，但意识到这儿是医院，是妇产科，他不能抽烟。
走廊里，他便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听着嘈杂的人声。
他倚靠墙壁站着，双腿交叠，脸上是疏离、沉寂的神色。
他修长的身影融在妇产科门外，和四周忙忙碌碌的准爸爸们大相径庭。
站了一会儿，陆海宁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站这儿。
若不是他觉得早上对她说的话着实有点过分，他也不会好心送她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起了离开的心思。
偏偏，这时候，张雨欣从门口探出一个头来，脸上是小女孩一样的娇俏，笑眯眯的。
“可以进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海宁转过头。
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她纯粹的脸庞上，心口像是被触动了一下，那根弦倏地断裂。
他收回目光，“哦”了一声，往科室里走去。
“这是这次给你开的保养品，记得按时吃，及时补充营养。最主要的还是心情愉悦，没事的话多让老公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医生看了一眼张雨欣和陆海宁。
张雨欣连忙点头，眼底是晶亮的光泽：“我老公会陪我的，他对我特别好。”
“你身体底子弱，要比别人更费心才行，这样的话，以后如果还想要孩子，会更容易怀孕。”
“好，好，记住了。”
“还有，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危险期，但最好不要同房。”医生看了一眼陆海宁，“做丈夫的需要克制点。”
顿时，张雨欣的脸涨得通红。
陆海宁的耳根子也猝不及防红了一下，很不自在。
医生倒没觉得有什么：“偶尔一次没关系，但尽量不要，会伤到孩子。”
“我……记住了。”张雨欣声音比蚊子还低。
“光你记住不行，得你先生记住才行。”医生又看了一眼陆海宁，“这事儿得看男人的自制力。”
陆海宁脸色阴沉得厉害。
什么先生。
他算她哪门子先生。
张雨欣意识到陆海宁要发火了，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比外面的天空还要沉。
她连忙岔开话题：“医生，是不是检查好了？”
“嗯，健康卡拿好，下次记得按时过来就好。”
张雨欣觉得这次的检查好快，她还不想走。
她拿着B超影像，仔细瞧了瞧。
她也是仗着陆海宁在外人面前一向绅士，指着影像上的宝宝对他道：“老公，你看，这个就是宝宝，好像很可爱，小小的。”
“嗯。”陆海宁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该走了。”
他的不耐烦倒不是全部来自于陪她来医院，而是身体里忽然就涌起的一阵烦躁感。
尤其在她喊他“老公”的时候，很烦躁。
“哦，好。”张雨欣站起身，将东西都塞进包里，“医生，我和老公先走了，下次再来。”
“好，好，外面下雨，路上小心。”
“没事的，我先生开车来的，他今天为了陪我过来，特地请了半天的假。”张雨欣快把自己都说感动了。
当着医生的面，张雨欣挽了一下陆海宁的胳膊。
陆海宁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一出门，他就甩开她。
“别得寸进尺！”
“知道了。”张雨欣跟他认错，“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白痴。”陆海宁不懂这种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白痴透顶。
“我不希望有下次。”陆海宁大步往电梯口走去。
张雨欣走得慢，跟不上他，只好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道：“我知道的，不会有下次了，下不为例。你等等我好吗？我快追不上你了……”
他总是走得太快。
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她在追着他跑。
陆海宁站住脚步。
张雨欣哪里料到他会突然站下等她，一不小心，撞到他高大的后背上，额头好疼。
“你是白痴吗？”陆海宁火大，转过身来。
“我不是白痴，我是张雨欣。”张雨欣瘪起嘴巴，冷哼一声。
陆海宁嘴角抽了抽，低头凝视她的面容。
张雨欣揉了揉额头，注意到他在看她，不自在地抬起头：“你……看什么？”
“你手腕的这伤疤，不像是普通伤疤。”像刀痕。
张雨欣赶忙将左手背在身后：“不小心弄到的，好多年了。”
“你撒谎的本事让我刮目相看。”陆海宁冷笑一声，转头往电梯里走去。
这伤疤，绝对不超过一年。
这女人真得很能撒谎，满嘴谎话。
稍稍一试探，就都是谎话。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张雨欣愣了一下。
不过，这稍稍一愣，电梯门差点合上。
陆海宁用手挡住门，冷眼道：“你上不上来。”
“哦，来了。”张雨欣急忙跳上去，“谢谢你啊，陆总。”
陆海宁放下手，电梯门合上。
张雨欣站在陆海宁的身后，她用目光偷偷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今天……真的很高兴，没撒谎。
她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他能陪她一次就够了。
怀孕两回，这是他唯一陪她的一次，可她已经很满足。
日后就算回忆起来，也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想到这儿，张雨欣笑了。
她的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意，电梯停下，陆海宁走出去的时候，她还在傻笑。
陆海宁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世上有人能白痴成这个样子。
外面，雨还在下。
陆海宁先上了车，没有扶她，也没有喊她上来。
张雨欣小心翼翼打开车门：“我可以上来吗？陆总。”
陆海宁：“……”
“那我上来了，谢谢。”
张雨欣坐在后面。
虽然陆海宁坐的还是离她很远，可她已经很满足。
司机启动车子，从医院往金融城开去。
她今天早上真得特别满足，这会儿心情也好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B超影像，仔细看着宝宝，忍不住哼着歌。
陆海宁闭着眼睛假寐，听到她的歌声，眉头蹙起。
“闭嘴。”
“哦。”张雨欣点点头，不唱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海宁此时此刻脑子里全是她傻笑的样子，还有她从医生科室里探头探脑伸出一只小脑袋的模样，娇俏、可爱。
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
看向她时，她正低头仔细看着B超上的宝宝，目光炯炯有神，看得特别仔细，依依不舍。
她的唇角尽是上扬的笑意，像春天盛开的海棠花。
她看得太入神，陆海宁盯着她，她也没注意到。
张雨欣柔软的小手轻轻摸着影像里模模糊糊的宝宝。
再过半年，宝宝就要出生了。
虽然她知道陆海宁不会再陪她去产房，到那时候，她也没力气再要求他去医院，但她也不会怪他。
今天的产检，已经是捡来的幸福。
“你一个人住？”陆海宁忽然开口。
“啊？”张雨欣茫然地抬起头，“你在跟我说话吗？”
“白痴。”陆海宁嘴角直抽抽。
“我不是一个人住，还有一个阿姨。”张雨欣笑眯眯回答他，“阿姨做菜很好吃。”
陆海宁没兴趣听这种东西。
“陆总，今天真得很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可以吗？”张雨欣一直觉得，接受别人恩惠是要补偿的。
“我说过，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非工作层面的接触，今天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了。”张雨欣失落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她看着B超影像，看了一会儿后，默默收好。
她低头时，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从陆海宁的位置并不能看到她的脸庞和神色。
车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的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雨下大了。
张雨欣转头看向窗外，窗户蒙上一层白色的水雾，朦朦胧胧，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她和他坐在车里，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却又很远。
远到，她一辈子也没法把他拉回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
张雨欣看着外面的雨，看的有些入神，思绪飘得很远。
车内，十分安静。
就在这时，陆海宁的手机响了。
是江瑶。
“Evan，你在哪里？我去你办公室了，没看到你。”
“我出去有点事。”
“想问问你早餐吃了没有的，我正好买了一些。”
“我吃过了，你吃吧。”
“好，那我自己吃了。下午开完会，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不少电影上映。”
“开完会再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应酬。”
“行的，行的，那我不打扰你了，拜拜。”
“嗯。”
陆海宁挂上电话。
张雨欣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英俊肃冷的面庞上。
她笑了：“跟女朋友打电话不应该冰冷冰冷的，女孩子心思细，容易多想，你需要热情一点，她们才能感受到。”
陆海宁抬头，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张雨欣没想到他的脾气、性格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甚至比以前更过分。
车子还没到公司，陆海宁的手机又响起来。
这一次，是他的主治医师打来的。
“黄医生。”
“陆先生，明天的复查，不要忘了。”
“我知道。”陆海宁嗓音低沉而幽深。
“陆先生，这几天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照旧。”
“哦，好，我知道了。”
陆海宁感受到身边有目光，转过头，正好对上张雨欣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好似有魔力一样，陆海宁浑身蔓延过不舒服的感觉。
等他挂上电话，张雨欣笑了。
她也没说话，就这么笑眯眯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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