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又是愣了一下。
她最怕张雨欣提起陆海宁，但张雨欣还是提了。
“张小姐，你看，今天天气很好，闷坏了吧？喝完汤，我们出去走走。”张管家只好尽力岔开话题。
“他爸爸有时候挺坏的，就比如，看电影就看电影吧，小隆隆还在旁边，他就亲我。”张雨欣笑了笑，嗓音轻缓如细流，没有痕迹地流淌过心上。
张管家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流出来。
她也算是活了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一刻，她心口都堵着。
“他说，每天都要给我买礼物，张管家，你算算，他几天没给我买了……”张雨欣喉咙沙哑，眼眶通红，“说话不算话。”
“张小姐……”
“我不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这样的人，以后黄泉路上见到了，我也不理他。怎么喊我，我都不理他。”
“张小姐……别说了……”张管家眼睛红了，她握紧张雨欣冰凉的手。
什么黄泉路上。
她还得好好活下去啊！
张雨欣真得就不开口了，她低下头，垂着眼睫毛，静静地摸着小老虎。
“张小姐，想小少爷吗？想的话，我让李先生把小少爷接过来。”
“不，不要……”张雨欣摇头，“不要告诉他，什么都不要跟他说，他还小，他承受不住……”
张管家噎了一下。
她没想到张雨欣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别人着想。
“好，好，不告诉，喝汤吧，再喝点。”张管家给张雨欣喂汤。
张雨欣张嘴，乖乖喝下。
就好像陆海宁在喂她一样。
以前长身体的时候，调皮捣蛋，不爱好好吃饭，就爱吃零食。
陆海宁让她吃饭，她要啃鸡爪，陆海宁让她喝汤，她要喝奶茶，十分叛逆。
有一次把陆海宁惹火了，他就按着她，用勺子喂她喝汤。
那时候虽然叛逆，但喜欢他。
他喂她，她当然欣然接受，笑眯眯看着他，乖乖喝汤。
能够近距离地看着他，都是一种享受和欢喜，她真得很喜欢很喜欢他。
“海宁……”张雨欣轻轻喊出声，目光迷离。
张管家怔住，心如刀割，她知道，张雨欣又在想陆海宁了。
“张小姐，是我。”张管家出声。
张雨欣抬了抬眼皮子，看到是张管家，眼底流露出失望。
他呢，他去哪里了……
一碗汤终于喝完，张管家有些不忍心看到张雨欣的目光，太让人心痛了。
“我去洗碗，张小姐，你乖乖坐着。”张管家道。
张雨欣听话地点点头。
张管家拿着保温盒去了洗手间，锁上门。
她崩溃了，有点承受不住。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她懂这种感觉，最心爱的人没了，怎么不心痛。
张管家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哭了，捂着嘴巴，开着水龙头，没敢哭太大声。
一把年纪，她以为自己都不会哭了。
好一会儿后，张管家才缓过神，她给李浩杰打了个电话。
“李先生，我刚刚喂张小姐喝了碗汤，张小姐的伤恢复得还行。”
“需要我过去看看吗？我人在公安局。”
“您要是忙的话就不用了，我想带她下楼走走。”
“可以，让保镖跟着。”
“好，我知道。”张管家有点哽咽，“李先生，张小姐的情绪看上去不太好，一直在想陆爷。”
“人之常情，你多照顾她点，一定要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尽量别提陆爷。”
“我知道，我知道的。”张管家点头，“李先生，公安局那边怎么说啊？”
“还在找。”李浩杰心情很沉重。
张管家沉默了，还在找吗？
心口“咯噔”跳了一下，三天了，还在找……
“局长找我说几句话，我先挂了，等会去医院。”
“好。”挂上电话，张管家依然缓不过神。
其实都不愿意承认陆海宁已经死了的事实，但每个人的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张管家洗了把脸，确定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时，才走出洗手间。
张雨欣还静静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她看着窗外的天空，怀里抱着陆虎隆的小老虎，神色茫然。
“张小姐，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张管家问道，“我给你换身衣服？”
“他明天回来吗？”张雨欣开口。
张管家语塞，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张雨欣。她本来就是个不怎么话多的人，也不会花言巧语。
她只好点点头：“会，会的，明天就回来了。”
“那我不能乱跑，他要是回来了看不到我会着急的。那天晚上，他回陆宅没有看到我，是不是很急……”张雨欣想着想着就心慌。
张管家没开口了。
是啊，那天晚上的陆海宁恨不得把整个天海市都掀过来。
“张小姐，我们还是出去散散步吧？或许出门就能看到惊喜呢！”张管家握住她冰凉的手。
“惊喜……”张雨欣的眼睛亮了亮。
她想起来他说……陆宅书房书架第二层最右边一格抽屉推开，有个保险柜，密码是她生日，里面有她想看到的东西。
他给她留了什么？
张雨欣沉钝的心口忽然像是注入了一汪活水，心口开始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也好，适合去草坪上坐坐，很暖和的。”张管家知道张雨欣的伤口恢复得不错，除了身体还有点虚弱外，别的没有大碍。
童智力用拐杖打的那几下虽然下了狠手，但老头子毕竟年纪大了，没能把张雨欣怎么样。
最多也就是后背上多了几道淤青的痕迹。
至于肩胛骨的位置，伤口都已经用纱布包扎好，除了短时间内不能提东西外，别的都还好。
良久后，张雨欣点点头。
张管家见她同意了，搀着她的手，给她换了一套衣服。
鹅黄色的薄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还有一件米白色的短外套。
张雨欣脸色很苍白，但她生得漂亮，不需要化妆，看上去也很美。
张管家小心翼翼搀着她，将她带下楼。
张雨欣一直没肯把陆虎隆的小老虎放下。
楼下就有一块很大的草坪，绿草茵茵。
草坪上摆放了很多椅子，还有小孩子玩的秋千架。
一出来，张雨欣就盯着秋千架看，目不转睛。
张管家以为她喜欢，就笑道：“张小姐喜欢那个吗？喜欢的话，我们就过去。”
张雨欣点点头。
张管家搀着她走过去，生怕她碰到哪里。
外面的阳光很暖和，照在身上，特别有春天的感觉，暖风和煦，春暖花开。
草坪的周围摆放了很多花盆，盆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
张雨欣这才意识到，春天真得到了。
坐在秋千架上，她也没有动，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目光平视前方的天空。
天空蔚蓝，一碧如洗。
深邃辽阔，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她想，尽头是不是就是天堂？
天堂里，是不是有他？
她想他。
“张小姐，今天天气不错的，你想在这儿坐多久都可以，到时间我们就上楼去换药。”
张雨欣听话地点头。
“还想吃点什么？”张管家问道。
张雨欣想了想，静静道：“我想喝林记的豆浆。”
“李先生正好要来，我让他顺路帮你带好不好？”
“太麻烦了……”
“不麻烦，李先生顺路。”说着，张管家立马就给李浩杰打了电话。
张雨欣向来不喜欢麻烦人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只想麻烦一个人，就是陆海宁啊。
她想吃什么，他都要去买，不顺路也要买，他要哄她开心。
可是现在……给他买豆浆的人，不再是他。
有一次冬天，他又惹了她生气，说她跟班里男生走太近，愣是劈头盖脸把她训了一通。
她气了一晚上，第二天没有下楼吃早餐。
后来，他就亲自去给她买了早餐，都是她爱吃的东西，有林记的豆浆，还有她喜欢的鲜肉月饼。
每次训完她都用这招哄她，偏偏她吃这一套。
张雨欣抓着千秋架。
现在，她也生气了，他怎么不来哄她……
张雨欣的目光里含着茫然和无措，他是不是不理她了，或者躲着她……
张管家怕她胡思乱想，连忙道：“张小姐，要不要我让人把珍珍带过来，它在陆宅，怪孤单的。”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呀？”张雨欣看着张管家，眼神很纯粹，很干净。
“等伤养好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觉得伤好了呢。”
“哪有那么快，纱布还缠着呢，得等纱布拿掉，那才叫好了。”
“我觉得伤口不疼，倒是心口，有点难受……”张雨欣恍恍惚惚，“心口难受，有药医吗？”
张管家差点又哭出来。
她真得是年纪大了，听不得这样的话。
“唉。”张雨欣叹了口气，“今天天气真好，想他抱着。”
到处都是青草的香气，风一吹，飘在鼻端，很好闻。
阳光在头顶倾泻下来，暖洋洋的，给她的小脸上添了金黄的暖色。
春暖花开了，可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她好想用小脑袋蹭蹭他的胸膛，跟他撒娇：“伤口好疼，要抱抱才不疼。”
好疼啊……
她想起无数个日夜，她窝在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脸上永远都是幸福的笑意。
他工作的时候，她想要他抱，他也会放下手里的事，抱一抱她。
可现在，他不理她了。
他不要她了。
张管家嘴拙，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雨欣，好像怎么安慰都是错的。
就在这时，梅姨远远地走过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梅姨都知道了。
她摘下口罩，往张雨欣的方向走来。
“梅姨。”张雨欣笑着打了声招呼，嘴角边还是浅浅的小酒窝。
梅姨心口颤了颤，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她在心里头长叹了一口气，也笑着打了招呼：“雨欣，身体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告诉梅姨。”
张雨欣摇摇头。
“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了，我挺想你的，很多话想跟你说。”
“梅姨，我现在好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我带你去。”
“婴儿房呀。”张雨欣笑了笑，“想看看小孩子，刚出生像小猴子那种。很多很多小孩子在一起，肯定很热闹吧。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也算是辜负了梅姨的厚爱。”
当初陆海宁带她来调理身体，梅姨给她买了很多营养品，说是送给她的一点心意。
梅姨还教她，什么时候最容易怀孩子，吃什么能提高受孕率。
可惜，她要辜负梅姨的厚爱了。
这辈子也不会有宝宝了。
梅姨活了半辈子，这会儿眼睛也湿润起来，眼前氤氲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可以去看看吗？”张雨欣忐忑地问，大眼睛看着梅姨。
“当然可以。”梅姨牵住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
她知道张雨欣喜欢小孩子，很喜欢很喜欢。
从张雨欣来医院的那两次，她就看出来她很想要个孩子。
现在张雨欣情绪很不稳定，她带她去看看小孩子，她应该会高兴。
张雨欣跳下秋千，跟着梅姨走。
张管家不敢离太远，也跟了过去。
婴儿房里有很多刚出生的孩子，有的在哭，有的在睡觉，很热闹。
张雨欣站在外面看着，贴着透明玻璃，满心欢喜。
“好多小孩子。”张雨欣高兴地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
梅姨看着张雨欣，像看着自己女儿，她笑道：“是啊，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都喜欢……这里有没有双胞胎？”张雨欣好奇地问。
“有，你看那里。”梅姨指过去，“那两床一模一样被子的就是双胞胎，昨天刚生的，我接生的。两个小女孩，特别漂亮，睫毛可长了。”
“呀，看到了，好看呢。两个小女孩，真幸福。”
张雨欣贪婪地看着婴儿房里的一切，她就这样贴在窗口看着，舍不得离开。
大眼睛里满是希冀和美好，她甚至都不舍得眨眼睛。
她好想摸摸小孩子……
一定白嫩嫩、软绵绵的……
张雨欣这样一想，心都化了。
心口那位置，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看着，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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