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致命的感觉，经历一次，整个人都像历了一次劫，像是从地狱里走过一遭。
他没想到，还会再给她带来一次。
心脏，钝钝得痛，痛不欲生。
听到他的声音，张雨欣动了动嘴唇，她想说话，有很多话都想跟他说，可是喉咙干干的，没力气。
“童智力。”陆海宁喊了一声，“把雨欣放过来，有些事，我们单独解决。”
“呵。”童智力冷笑，“连我名字都叫上了，胆子还真不小，我看你还真是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以前都是装的吧？看吧，根本不用试探，你就露馅了。”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说，你要什么条件。”陆海宁握紧手枪。
李浩杰一只手替陆海宁撑着伞，一只手也随时做好准备。
但江上的风太大了，伞几乎撑不住。
张雨欣在雨里也快撑不住了。
张雨欣就像是个布娃娃，被人扔在船板上，几乎是一动不动，但一双眼睛一直看着陆海宁，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是她的心上人，她怎么看得够。
“陆海宁，你告诉我，你母亲和这个女人，谁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她，你连母亲的遗言都不顾了，你这是让你母亲不得安息！”
“你不用给我扣这么严重的罪。”陆海宁缓缓道，“十四岁前，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十四岁，母亲去世后，张雨欣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谁都不会辜负。”
张雨欣字字句句都听见了。
她就知道，陆海宁重情重义……
她的眼光真好呢……
“你已经枉顾母亲遗言，你就是不孝！今天清明节，你母亲就该把你和这个小妖女一起带走，带到地下去惩罚！”
“你只记得我母亲的遗言，却不记得她经常喜欢说一句话‘有喜欢的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什么都带不走爱意’。”陆海宁道，“当然，你肯定不记得，你从天海市离开后，中间十年没有回来。母亲活着的时候你不回去看她，如今倒面目狰狞地要给她报仇。”
童智力被陆海宁激怒！
他说的话都跟小妖女一模一样！指责他！
“我只是跟女儿赌气，但我从来不会做伤害她的事！”童智力道，“而你这个畜生，居然敢和向少光的孙女在一起。”
“那我请问，雨欣做错了什么。”
“你！”
童智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把雨欣放了。”陆海宁态度强硬，“李浩杰，你去接人。”
“嗯。”
李浩杰往前跨了一步。
没想到，童智力绝对没有放人的打算。
他吩咐保镖：“扣住她，不准让她跑了！”
陆海宁的脸色沉了沉，格外难看。
张雨欣本来眼皮子已经在打架，被保镖一拽，又不情愿地动了一下。
“张雨欣！”陆海宁吼了一声，拳头紧握，“不许睡，你听见没有！”
不许睡……
“嗯……”张雨欣乖乖点点头。
她不睡，不睡。
他在身边呢，她见到他了，所以……不可以不看他。
他长这么好看，她要是不看他，他会生气。
这个男人可小气的。
雨小了一点，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雨转阴，天气应该快好起来了吧！
陆海宁的船一点一点在往童智力靠近。
“把雨欣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陆海宁看向童智力，嗓音里都是克制和压抑。
“我一个快入土的人，还要什么？”童智力冷笑，“什么都不要，就要这小妖精的命。用她的性命来偿晓丽的命，不为过吧？”
“既然你认为一命可以抵一命，那我用我的命抵雨欣。”陆海宁淡淡道。
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浩杰也怔了怔，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他是陆海宁，所以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赵知静的整张脸都痛得变形了，陆海宁的话，更是让她憎恨到嫉妒。
是的，嫉妒。
陆海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换张雨欣，对她呢？却开了两枪！
赵知静痛得要死过去，她知道，童智力不会为了她把船开到江边去的，她只能死。
不，她不要死。
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里是江心，水很深，水下有旋涡，人如果掉下去，是没命的。
张雨欣看着陆海宁，她凉凉的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迷离的目光看向他，用唇形说了两个字：傻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前途无量，年轻有为，却不想活了。
看看，多傻。
张雨欣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还好雨没停。
不然，陆海宁又要说她是爱哭鬼，眼窝子浅……
童智力也愣住了，但回过神来，是莫大的愤怒！
嘲讽，简直是嘲讽！
“晓丽，你看看你生的儿子！你能安息吗？你看看他多大的出息，简直被女色冲昏了脑袋！”童智力真得是震惊了，没想到陆海宁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只需要告诉我，同意不同意。”陆海宁脸色平静，“如果同意，我让李浩杰把雨欣带过来，我过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自此之后，两家恩怨结清。”
童智力大概也是被气得要炸裂，胸腔中酝酿着一股怒气。
这股子怒气没法发泄，他咬牙看了张雨欣一眼，又看了陆海宁一眼。
“败类！晓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没有学到你母亲的一点长处，反而越来越像你那个人品低劣的老子！”童智力骂骂咧咧，气不过，“沉迷女色，卖公司，现在为女人连命都不要了。陆海宁，你就是个败类！”
“随你怎么骂，反正‘败类’这个词，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你就给我定义好的。我也不指望日后你能改变什么想法，就这样吧。”陆海宁嗓音寡淡，神情也格外淡漠。
张雨欣一直看着陆海宁。
她喜欢这样的他，从容镇定，可就是傻了点。
眼皮子又开始打架，脑子有点不怎么清明。
视线也有些模糊，船上的灯光本就不太明亮，这会儿愈发看不太清。
雨倒是小了，朦朦胧胧中，江上又开始起雾。
下雾了。
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有点看不清他。
“张雨欣！张雨欣！”陆海宁慌了，接连喊了她两声，“不是想要宝宝吗？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我给你惊喜。”
宝宝啊……
张雨欣听见了，笑了。
好啊……
她想抬一抬手，可是发现，手臂也没了力气。
陆海宁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会没命。
她浑身都是血，那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心脏一点一点揪痛，像是被刀子凌迟着。
“张雨欣，陆宅书房书架第二层最右边一格抽屉推开，有个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你想看到的东西。”陆海宁嗓音温柔，“不过，你得活下去才能看到，不然，就看不到了。”
就像小时候，她活泼好动又聪明，他就总喜欢逗她——
“我要吃巧克力。”她说。
“巧克力啊……”他意味深长看向她，“我房间里抽屉里有。”
她屁颠屁颠就跑过去，结果，抽屉落了密码锁。
他就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旁，看她急得满头大汗，云淡风轻道：“密码是我昨晚上给你的数学题答案。”
张雨欣简直抓狂。
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那一整天，她就会在做数学题。
做完题，就能吃到巧克力。
心里头有了念想，做什么都会有期待和动力。
此时此刻，陆海宁的话让她又想起过去的时光。
她好想问，是什么东西呀……
可他肯定不会告诉他呀，他的条件是活下去。
可是这个条件……比解数学题要难多了，她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他会给她留什么东西呢？戒指吗？还是婚纱？她做过很多很多个梦，梦里他会给她穿上婚纱，戴上戒指。
但因为有了念想，她的头没有刚刚那么沉重、模糊了，她在想着，他会给她什么。
陆海宁压低声音对李浩杰道：“李浩杰，等会儿我和雨欣不管发生什么，如果只能二选一，你保雨欣。”
“陆爷……”李浩杰的眼底是沉痛的光芒。
“听见没有。”
“是。”
李浩杰应了，可心口如刀扎。
他知道童智力手段狠辣，如果童晓丽在，童智力不一定会动陆海宁。
可童晓丽早就去世了，童智力对陆海宁也一直有偏见，如今得了这个机会，童智力肯定要把陆海宁往死里整。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关系。
童智力厌恶地看向陆海宁，他这个外孙看这个女人的眼神都要化了。
沉迷女色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秦家的耻辱。
既然如此，他就把这个祸害的根源给解决了，以后风平浪静！
童智力弯下腰，从保镖手里拽过张雨欣，一个用力，将张雨欣扔进江中！
“噗通”一声，张雨欣甚至没有能来得及出声，江水就漫过了她的头顶。
“雨欣！”陆海宁沉痛大喊，刹那间，天崩地裂，心口碎裂成片。
那一瞬间，他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
抓到的，只是茫茫白色雾气。
张雨欣不会水，也挣扎不了，任由死亡一点点靠近。
水下的温度其实没有水上那么冷的，反而有一点点暖和，雨也打不到。
呼吸渐渐不顺畅起来，五官都是水，江水洗涤尽她身上的血。
就在她以为会沉入江底时，几乎是几秒钟的时候，她又听到“噗通”一声！
黑暗的水底，她笑了。
傻子又犯傻了。
陆海宁没有任何犹豫，跳下江水，奋力往张雨欣的方向游过去。
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浩杰也是如此。
一向眼疾手快的李浩杰没有能拉的住陆海宁，如果可以，他跳下去救张雨欣也是行的。
可陆海宁的反应还是比他快了一步。
暗沉沉的江底，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的人还没有到。
陆海宁的水性很好，李浩杰知道。
但江水滔滔，又是黑夜，什么都不好说，更何况，这里还是江心地段，水最深。
李浩杰不敢走，如果陆海宁把张雨欣救上来，他要做的就是对张雨欣立即进行救助和包扎。
陆海宁跳下水，衣服全湿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凭着脑中的方位，迅速往张雨欣游过去。
在他抓到她前，她不能死。
江水的威力远比陆海宁想象中要凶猛太多，江心水潮涌动，翻卷旋涡。
一个波浪，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
陆海宁的奋力游着，企图抓住张雨欣。
可是，他在水下抓了一会儿，并没有碰到她。
“九九，九九……”他在心里头喊着她的名字，比任何时候都急切。
如果心有灵犀，就回应他一下。
他知道她不会水，又受了重伤，撑不了太久。
她的求生意识也已经很薄弱，只要稍稍闭一闭眼睛，就会永远沉睡过去。
他许诺她的还没有实现，她怎么舍得离开他，留他孤零零一个人……
“九九……”
陆海宁在水下游动，就在这时，他碰到了一只软绵的小手。
手，是张雨欣的手。
黑夜中相拥而眠时，他喜欢扣住她的手，他对她的手指再熟悉不过。
张雨欣的意识已经快消亡，她在碰到陆海宁的手时，忽然就紧紧扣住……
十指相扣。
这一生是否也可以紧紧相连。
陆海宁的一颗心猛地跳动起来，她还有意识，她在很用力地扣住他的手指。
陆海宁用力一带，将她搂到怀中，抱着……
水中，他吻上她的唇，就像无数个黑夜中，他扣着她的手吻着她的唇。
本以为要窒息的张雨欣在陆海宁度气后，五官渐渐苏醒。
鼻端是她最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沉木香啊，那让她安心的气息。
童智力愤怒地看着江水，他看得到哪里的水花在涌动。
蓦地，他从一个保镖的腰间抽出一支手枪，对准水里开枪！
他的这个所谓的外孙真得可以为了向少光的孙女连命都不要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陆海宁只是威胁他。
现在看来，不是威胁，是动了真心。
行，不就是想死吗？
那他成全他们，让他们一起死。
“砰砰砰”，童智力连开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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