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挑着配菜的时候，张雨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女人站在货架边挑生活用品，低着头仔细看说明。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大衣，头发绾起，脚上是一双高跟靴。
张雨欣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女人似乎注意到有人看她，头一抬——
这不是张雨欣？
四目相对，张雨欣看清楚了，是姚芝。
平时的姚芝没有戴眼镜，今天戴了一副眼镜，像是上课刚回来，张雨欣差点没认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张雨欣不愿意见到姚芝，她企图从旁边的路绕开。
但，姚芝主动走上前打了招呼：“张小姐。”
张雨欣无法再回避，莞尔一笑：“姚教授。”
程遇之微微诧异，低头看了一眼张雨欣，小声道：“认识的人？”
张雨欣点点头：“天海大学的教授。”
姚芝的目光在程遇之的身上停留了很久，眼神中有几分意味深长，随即，她又看向张雨欣手里的推车。
“张小姐会做饭？午餐很丰富。”姚芝笑道。
“随便做做，我正好买完了，姚教授你忙。”张雨欣不想跟她多说。
“张小姐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位是……男朋友？”
姚芝锐利的眸光又重新落在程遇之的身上。
“我朋友程先生。”张雨欣脸色平静。
“异国他乡，确实有几个朋友比较好，互相照应着点。”姚芝道，“也不至于太寂寞。”
张雨欣眉头拧了拧。
程遇之看了看张雨欣的脸色，猜到她不太想跟面前的这个教授说话。
他知晓张雨欣是个不太会应付人情世故的人，便主动开口：“姚教授，我和雨欣先去结账，正好赶时间。”
“我和雨欣好久没见了，可以让我们单独说两句话吗？”姚芝慢条斯理，“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是雨欣的亲人托我捎几句话给她。”
张雨欣微微错愕。
亲人？她哪来的亲人。
程遇之也蹙起眉头，他知道张雨欣是孤儿。
但他还是看向张雨欣，眼底是闪烁的微光，他在征求张雨欣的意见。
张雨欣看向他：“程先生，我跟姚教授说两句吧。”
“那好，我去排队，有事打电话给我。”程遇之接过她手里的推车。
程遇之一走，原地只剩下张雨欣和姚芝两个人。
姚芝看了看程遇之高大的背影，转过头，笑道：“张小姐的男朋友不输陆爷，还是张小姐魅力大，异国他乡也能遇到优秀的男人。”
“你要跟我说什么。”张雨欣看向她。
“没什么，程先生看上去很贴心，张小姐别辜负人家才是。年少做过的错事，也不要再做了，在国外，也没多少人知道。”
张雨欣眉头紧皱，姚芝又在暗示她曾经和陆海宁同居的事。
在姚芝的眼里，她就是个情妇。
既然出国，就该从良。
“姚教授，程先生不是我男朋友，我想你误会了。你不是说我亲人捎了话给我吗？”
“我最近在国内打听到个事儿。”姚芝缓缓道，“听说何世清并不是你的父亲。”
张雨欣一怔，很快，脸上的神色又平静下来。
“所以呢。”她没有太多表情。
“你就没有好奇过，你亲生父亲吗？”姚芝看着张雨欣，她的脸色比张雨欣还要平静。
甚至，眼底毫无波澜。
张雨欣心口跳停一拍。
她随即淡淡道：“姚教授究竟要跟我说什么，你完全可以明说，我比较笨，说的不明白的话，我是听不懂的。”
张雨欣通亮的眸子里是幽邃的光芒，她直直看着姚芝，她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
出国的这段时间，她没有再去找亲生父亲。
一来是没有能力，二来……心里头忐忑。
再加上陆海宁告诉她，她父亲已经死了，她更加害怕去寻找。
如果找到的是一堆白骨或者一块冰凉的墓碑，那还不如不知道真相。
“我听说陆爷对你亲生父亲‘不薄’啊。”姚芝也看向张雨欣。
“你什么意思，我亲生父亲早就死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惩罚叫‘生不如死’，这样的惩罚，似乎更能消弭心中的仇恨吧。”
“你在哪里听说的？你不要胡乱编排，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大学教授，你应该知道造谣是犯法的。”
张雨欣的情绪被挑了上来，心口起伏着。
她知道姚芝的丈夫是国安部部长，很多别人查不到的机密，他也能查到。
完全在于有没有兴趣去查而已。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不必把我当仇人看。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你亲生父亲还活着，有机会的话，多尽尽孝心。”姚芝淡淡道，“你似乎应该感激我，我若是不告诉你，你有机会知道你亲生父亲还活着的事实吗？”
“他在陆海宁手上？”
“这个问题，你问陆爷更合适，毕竟我说的话，你不是很相信。”
张雨欣脑子懵了一下，有一种被石头击中的感觉，瞬间空白。
混乱的词组在脑子里跳来跳去，像一根错乱的线，她有些找不到头。
之前陆海宁告诉她，她的父亲和双胞胎弟弟都死了。
她没有能力去证实陆海宁的话，同样她也没有那个胆子跟陆海宁作对。
而她，也确实没有一点线索。
如今姚芝却告诉她，她的父亲还活着。
是不是说，她的弟弟也还活着？
“我对你的父亲没有任何兴趣，纯粹是好奇，听说了一些，今天正好见到你，就告诉你。毕竟我觉得，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活着，是件挺悲凉的事。”
姚芝的脸色依然平静无比，就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而她，纯粹是出于好心告诉张雨欣，她的亲生父亲还活着。
“张雨欣，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父亲的话，年纪也不小了吧，如果不能让一个长辈安享晚年，似乎挺不孝的？”
“你还知道什么？”张雨欣质问。
“我说了，我对你父亲不感兴趣，只是出于亲情的角度告诉你他还活着的事实。其余的，我并不清楚。”姚芝双手扶着手推车。
“今天见面，挺巧。”姚芝微笑道，“我每年都要来几次芝加哥，没想到碰见你两次了。”
张雨欣的脸色微微苍白。
她的耳边还绕着姚芝的话，她的亲生父亲还活着。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渴望有个幸福安定的家。
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这个愿望就破灭了，她成了孤儿。
十五年后她得知，她的亲生父亲还活着，甚至还有一个弟弟，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凭着这份震惊，她只身去了榕城。
可真相永远是残酷的。
一切就像是一个个泡沫，在太阳光下五彩斑斓，美丽而诱人。
可等她靠近，泡沫却破裂了。
甚至，她都没有能亲手碰一下。
“张小姐，你男朋友真不错，看上去对你很贴心。”姚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遇之。
程遇之转头，正好也看到姚芝和张雨欣。
远远地，他见张雨欣脸色苍白，不怎么好看，他拿出手机拨通张雨欣的电话。
张雨欣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程先生。”
“过来。”
“马上。”
张雨欣挂断电话，看了看姚芝，淡淡道：“姚教授，再见。”
“慢走。”姚芝语气也是十分寡淡。
张雨欣离开货架，往收银区走去，程遇之还在那儿等她。
她想，若不是陆海宁，她和姚芝不可能有交集。
可有些事情，恰恰是说不清道不明，命运从来都是这么奇妙。
程遇之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皱眉：“她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没什么。”张雨欣摇头。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本来就是一个人在芝加哥，如果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程遇之低下头，不放心地看着她。
“真得没什么，我和她也不是很熟。”
“嗯，那好，我们等会儿就回去。”程遇之向来尊重张雨欣，她不想说的不会多问。
但他看得出来，张雨欣的情绪有波动。
结好账，张雨欣依然和程遇之并肩离开超市，往停车场走去。
太阳照在车窗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张雨欣坐在副驾驶上，心口跌宕起伏。
她从姚芝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的亲生父亲还活着，而且在陆海宁的手里。
真得是这样吗？
她没有那个能力去调查，可她也想知道真相。
如果父亲还活着，而且如果愿意认她，她肯定要跟他在一起。
可向家和陆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她的父亲落在陆海宁的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张雨欣的眼底是茫茫然的神色，如白雾覆盖，一下子辨不清方向。
晶亮的眸子上也多了浅浅的水汽。
张雨欣托着头，太阳穴隐隐作痛，一颗心猛烈跳着，情绪如墨水被打翻。
程遇之向来沉稳，他一眼就看出了张雨欣情绪的起伏。
早上出来还是高高兴兴，这会儿却一声不吭。
“雨欣，在芝加哥，如果需要我帮忙，你都可以跟我开口。”
张雨欣转头看向他：“谢谢你，程先生，我没事。”
回到公寓，不管怎么样，张雨欣都把情绪收了起来。
心情再不好，她也不想影响到程遇之。
更何况，只是一番没有经过证实的话。
“喵——”
小乖在张雨欣的怀里翻了个身。
“宝贝，九九带你下楼玩会儿。”张雨欣抱起它。
程遇之在厨房忙着，他看了一眼客厅：“你带小乖出去走走，准时回来吃饭就好。”
“麻烦程先生了，到时候喊蔡阿姨一起来吃饭吧！”
“我妈向来嫌弃我做的饭菜，她怕是不愿意来。”程遇之弯起唇角，“你出去玩吧。”
程遇之高大的身影落在厨房的地面上，张雨欣看了他许久。
良久，她抱着小乖下楼。
楼下有很多小孩子，个个活泼可爱。
小乖可激动，一个劲儿要从张雨欣的怀里跳下来。
它也在家里闷坏了。
张雨欣怕它冷，只敢带着它在暖和的走廊附近玩，不让它乱走。
小乖也很听话，不乱跑，不给张雨欣添乱，自己玩自己的。
张雨欣看着小乖，很想很想有个宝宝。
楼下有小孩子特别喜欢小乖，跑来跟张雨欣玩。
“姐姐，可以把猫猫给我抱抱吗？”一个混血小女孩走过来。
小女孩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圆圆的小脸肉乎乎的。
她蹲在张雨欣的面前，很期待地看着地上的小乖。
“可以呀。”张雨欣很喜欢跟小孩子玩。
小乖有点怕生，起初还不太乐意，但小女孩用小手轻轻抚摸它。
它很快就懒洋洋地窝在小女孩的怀里，很舒服的样子。
养了半年，小乖只是胖了一丢丢，抱在怀里还是小小的、软软的。
“姐姐，好喜欢你的猫猫，你多带它出来玩，好不好。”小女孩眨着大眼睛，天真地看向张雨欣，奶声奶气道。
“姐姐也好喜欢你。”
张雨欣蹲在地上，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喵——”
小乖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张雨欣，九九不要它了吗？
九九为什么这么喜欢小孩子。
“姐姐，猫猫吃糖吗？我有糖……”
“猫猫不吃哦，你可以留着自己吃。”
“那姐姐给你吃。”小女孩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块奶糖，“给。”
张雨欣受宠若惊：“谢谢。”
张雨欣心底的情绪平衡许多，看着外面的茫茫白雪，她的心境也稍稍平复。
只是，“爸爸”这个词，还是如丝线一般，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口。
她闭了闭眼睛，尽力不去想这些。
“姐姐，你带着猫猫跟我回家吃饭吧，我家有好多好吃的，我家就在那里！”小女孩用手指着一层楼。
“不了，姐姐家的饭快做好了，下次带猫猫去跟你吃饭。”
“好的呀。”
张雨欣很喜欢和小孩子相处，很简单，不累，字里行间都不会含沙射影，也不用费力去猜、去想。
她不想让太多的情绪影响自己，和小女孩玩得很开心。
受张雨欣的影响，小乖也喜欢上了小孩子，和他们打闹。
有几个小孩子在堆雪人，张雨欣还过去给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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