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的耐心一向很好，在清河镇的时候，对待上访群众轻声细语的态度更是出名的。
但他今天偏偏无来由的愤怒，从面前连名字也不肯透露的上访者眼中，看不到半点真诚。
“我自己都没吃午饭，先把饭盒洗刷干净，让你吃。然后我又饿着肚子带你去车站，结果回来以后你磨磨唧唧，没完没了，到底有完没完？要是再不说丢孩子的线索，那么请你出去，我们信访局不欢迎你！”
上访者被一通抢白，脏脸涨得通红，嘴唇也发抖，不死心地继续要求道：“不管，反正我必须见到民政局的人一面，才能咽的下这口气。我说我需要救助，民政局就必须得管！”
两人的争吵声音非常大，传遍了整个接待大厅，端着盒饭吃饭的人们纷纷侧目，一边办公，一边看陆扬。
恰好曹彬此时也在另一个窗口接待，听旁边的人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忍不住嘲笑道：“我早说过，那个姓陆的脑子一根筋，成不了啥大气候。”
“那人明明是个骗子或者乞丐，可能近来的生活太不如意，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咱们信访局浑水摸鱼，想要捞点好处。连这也看不出来，你们的陆副主任，智商实在堪忧啊，堪忧……”
“阿嚏！”陆扬又打了个喷嚏，忽觉芒刺在背似的。他回头看去，果然瞧见曹彬带着一众手下，也不办公了，只抱着膀子，满脸戏谑地往这边望来，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一看到那些，他心中的怒火更加兴盛了几分，其实他何尝感觉不出来上访的人是个骗子？不过对方一张嘴即是丢孩子的事情，被吸引了注意力，才会使得自己落入圈套，叫人戏耍了半个中午。
他怒极反笑，通过讲反话来羞辱对方：“你非要见民政局的人，是不是想让他们看看你的可怜模样，听你的悲惨事迹，最后他们良心发现，好拨给你点救助款？”
“对，我就是那样想的。善良的好同志，你这么说，是不是想带我去民政局讨要个说法了？”上访者智商和文化有限，听不出反话，竟然当真了。
闻言，陆扬换上一副阳光灿烂的表情，点头笑道：“嘿嘿，不好意思，免谈！”
由于他的笑容实在太有亲和力了，让那骗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连连道了好几声感谢，鞠躬道：“太好了，那咱们快些出发吧……额，等等，你是说，你不肯帮我的忙？”
“废话，你个骗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从来了以后，接连说了多少个谎话，难道你的脸不会发烫吗？我告诉你，你可以走了，不走也行，你继续说。”
“不过自我以下，整个信访局接待处，没有一个人会再理你一句！”
愤怒冲上了顶点，陆扬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大声招呼整个接待大厅的接待员：“大家看见了，他是个骗子，听我的，任由他怎么吵闹，谁也不要理会，否则便是和我陆某人过不去！”
他的嗓门并不洪亮，效果却出奇的好，其间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令人情不自禁想要听从。
“哼，和你说，我跟你说得着吗？信访局有那么多通知，可都比你一个假惺惺的为为君子强！”那骗子知道从陆扬身上讨不到好处，开始挨个窗口游说起来。
可惜所有人听从了陆扬的建议，将头扭到一边去，不肯搭理。虽然接待员们从心底对陆扬不服，但是没办法，咋说也是个副主任，表面功夫要做足，不然以后在一个屋檐下共事，实在尴尬。
骗子挪到了曹彬所在的窗口，上面写着“副主任接待”几个大字。他突然眼前一亮，兴奋道：“副主任，你把那边的臭小子给开除了，然后带我去民政局讨要说法，好不好？”
曹彬似笑非笑，既想当面违反陆扬的招呼，让自己的死敌下不来台。可他又不想和眼前这样一个浑身臭烘烘的人结盟。半天，在权衡利弊之下，他终是选择了前者，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滚……”
那骗子被羞辱的够呛，顶着哄堂大笑，又回到了陆扬的窗口前，使上了惯用的伎俩，撒泼耍赖，无理取闹。
他躺在地上满地打滚，不住地哭嚎，想要摔东西。但刚举起水杯，陆扬威胁似的轻咳了两声，吓得他又讪讪放了回去，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着。
随他叫喊，陆扬根本不予以理会，反正眼下是正午，几乎没有群众过来上访，他有的是时间。
最终百无聊赖之下，再加上肚子咕咕作响，他甚至嘱咐小姜帮忙买了个新饭盒，打来了饭，一边吃，一边欣赏骗子的表演。
半个小时过后，陆扬吃完去刷饭盒都回来了，那骗子还是在嚎叫。他渐渐觉得嗓子有些受不了高强度的表演了，知道到了该收尾的时刻，今天的任务当以失败告终。
不过似乎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失败，起码来来回回收到了二十多块钱的现金，又混了一顿县委食堂的饱饭吃……
他起身慢悠悠挪腾到门口，大叫道：“我要去京城，我去钟南海去告你们去！”
所有的接待员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但陆扬还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好，你去吧，拿着兜里那二十几块钱，记得不要迷路啊！”
陆扬是从下面一步步升上来的，知道底层群众想要越级上访，那可是要比登天还难。先不说上面的机关受不受理你的越级上访，光是所谓‘截访’一说，也能着折腾掉人的半条命……
见威胁没有起到作用，那骗子走了出去，站在大街上，叉腰冲里面喊道：“沙比信访局，不管群众死活，实在罪大恶极。哪天老天爷打雷下雨，肯定先劈了你们这里！”
看到闹事的人出去了，陆扬长舒口气，坐着闭目养神，止不住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自语道：“我算是明白了，上访来的群众果然不是人人都值得轻易信任啊！”
紧接着，他挥挥手，招呼道：“小姜，让他一直在外面吵也不是个办法。刚才我发布的命令解除，通知保安兄弟们，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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