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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七十九章

扬州城外的谢家山庄外,迤逦来了一队马车。

至于山庄脚下,为首的马车忽然停到了路边, 车中锦衣的管事下车来, 走到后面马车车窗边, 笑道:“请焦老爷先入内。”

坐在马车内的焦道成没有疑心,擦着不断流下来的汗水, 道:“好,好。”他坐在这辆有着谢家徽纹的马车里, 于车轮辘辘声中,往雄大壮观的谢家山庄而去, 并不知道在他过去之后,原本停到路边的那辆马车悄悄转了方向、载着到焦府中接他的“谢家管事”往来时的路而去。

焦道成一心想着等会儿面见谢钧之时, 要谈些什么事情, 又该怎么保持仪态, 更是想象不到,就在当时当刻,扬州城内的焦府已经被穆明珠的人掘地三尺。

这处谢家祖辈置办下的雄壮山庄之中, 山庄的主人谢钧正坐在清泉上涌、凉风习习的花厅之中,也并不知道山庄外面来了焦道成这位不速之客。

谢钧一袭玄色衣袍,略有些散漫地坐在主位上, 拆开了一封建业城中发来的信。

他最宠爱的歌姬流风, 跪坐在旁,正细细碾着沉香屑。

谢钧看了信中内容,并不意外地一笑,淡声道:“谢琼到底还是回西府兵中去了。”

流风握在手中的玉柱一顿,静了一息, 才低声笑道:“恭喜郎君。”

谢钧听了她声音,回眸看来,笑道:“流风看起来……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流风微一犹豫,见他眉目含笑,心中一动,试探着低声道:“早知今日,回雪姐姐便不必被送走了。”她轻轻一叹,又道:“姐姐心系郎君,如今孤身在宫中也不知怎生憔悴……”

原来当初谢钧之所以会送走回雪,其实根源是在侄子谢琼身上。

谢琼来建业城本是例行叙职,谁知一场夜宴中偶然见了回雪,自此便挪不开眼、走不动道了,百般借口留在建业城,怎么都不肯再回荆州去。只是回雪到

底是谢钧的歌姬,那是他叔父的人,谢琼本来也不敢径直开口讨要,直到有一回谢钧宴客,要回雪出来作舞,席间有人调笑于回雪,被谢琼指着鼻子痛骂,这段爱慕之情才算曝光。

流风与回雪乃是谢钧亲手调|教出来的一对丽人,一擅歌,一擅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是一条狗养在身边十数年,也有感情了。

若不是因为谢琼此事,谢钧当也不至于送走回雪。

彼时宝华大长公主喜欢歌舞,却没有拿得出手的伶人歌姬。谢钧正欲与宝华大长公主交好,便把回雪送了出去,也算是断绝了谢琼的念想,要他回荆州做正事去。谁知谢琼青年人失恋,愈发行迹不堪,更有怨尤之语,最终惹得谢钧动了怒,斩杀了他视若性命的爱驴。

这正是穆明珠离开建业城之前,去谢府要求谢钧同来扬州赈灾时,隔墙撞见的一幕。

而谢琼见了血,这才算清醒过来。

如今谢琼“迷途知返”,仍旧回荆州西府兵中做他的大官去。

昔日与流风一处起居、情同姐妹的回雪,却回不来谢钧身边了。

流风在旁听着,垂眸细思,心中难免凄凉,亦或有一丝不明缘由的愤慨,忍不住出言为回雪说话,大约心里还是有一分天真的期盼。如今闹出事端来的谢琼已经离开了,那么郎君可以把回雪接回来了吗?郎君会这么做吗?

流风怯怯地抬眸看向谢钧。

谢钧抚过她含泪的眼,赞道:“流风这垂泪之貌,堪比西子捧心。”便揽她入怀,笑道:“郎君我也有几分怀念你们双姝在侧时的快活。若回雪还在宝华大长公主府上,说不得还能换回来。如今她入了宫……这皇宫进去容易,出来却难……”他想到设计让回雪入宫的穆明珠,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眸中显出阴狠之色来。

这个横刺里杀出来的小公主,已经坏了他不少好事。

自从穆明珠在扬州城内弄兵开始,他便避居到城外庄子上来,如今就好比那观棋的君子

,他只遥遥看她如何落子,在输赢落定之前却并不准备出言插手。

待到这一局分出输赢,若是穆明珠输了,那便不必他出手,所有的计划都不用变动。

但若是穆明珠赢了……

谢钧眸光沉沉,却还有些没有拿定主意。

毕竟,他对焦家也越来越不满意了。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谢钧便见仆从入内传报,说是扬州城内焦府的老爷焦道成应邀来了。

谢钧微微一愣,手中慢慢折起建业城来的那封信,思量着这“应邀”二字从何说起。

一时焦道成入内,虽是暮夏时节,白日却仍是极为燥热。他虽然一路坐马车而来,却仍是汗湿夹背,狼狈不堪,拖着肥大的身躯走入正厅来,站定了先喘了几口粗气。

谢钧不曾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缓声问道:“焦老爷是应谢某之邀前来的?”

“是啊。”焦道成仍在喘气,道:“草民一见大人的帖子,便忙跟着大人的侍从来了……”他望着谢钧面上神色,有些不安起来,从袖中抽出所得的帖子,呈给谢钧,道:“这帖子上写着……”

谢钧垂眸只看了一眼,便瞧出这是仿了他的字迹。

仿的字迹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本人。

同时他也认出了这笔仿字是谁写的。

能把他的字仿写到这等程度的,天下不多也不少,总有几十人。但扬州城内有这份心,以此来愚弄焦道成,并且胆大包天作弄到他本人头上来的,却只有一位。

此等手笔,除穆明珠外不做第二人想。

“难道……”焦道成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有人伪造大人的帖子?”他倒是也很聪明,虽然的确被这肖似谢钧的字迹蒙蔽了,但立刻反应过来,“是那位公主殿下?”他又道:“外面还有一队坐着谢府徽纹马车来的锦衣奴……”

那些自然也都是穆明珠的人假扮的。

谢钧看着眼前焦道成又气又急的样子,又低头看一眼那肖似自己的字迹,倒是想起最

初见穆明珠的场景来。

那是明德十三年,他最后一位小叔父也病逝了,便离开陈郡来到建业城。

对于他的到来,皇帝穆桢是欢迎中又带有警惕的。

欢迎是摆在表面的,毕竟他是天下世族之望;而那警惕却是写在骨子里的,要他在南山书院做了院正。

看似是尊崇他,其实不给他半点实权。

这也在谢钧预料之中,他没有不甘,安分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所谋既大,更当徐徐图之。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是要做一位好院正的,来到南山书院之后,他第一件事情便是给所有的学生出了一道《易经》中的题目,要学生们论述。

那篇题目乃是《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南山书院的学生都有根基,除了极个别的几人,多数都解对了。然而其中独有一篇,叫他握在手中,来回读了三遍才放下。那一篇,正是穆明珠所作。

“自井田之法废,兵农既分,天下不患无兵,而患在有兵”。

其中最精彩的几句,谢钧现下还能记得,其思想见地,断然不像是出自一位十三岁的小姑娘——哪怕她的身份是公主。

穆明珠这位小公主的天资聪颖,早些年已经传遍大周内外。

谢钧自然也多有耳闻,但是看了她的文章,却有些疑心——怀疑这是她那位鸾台右相的老师代笔所作,又或者这本是从萧负雪思想中来的,穆明珠在旁听到了便写到了自己文章之中。

此后几次题目文章,穆明珠所作都脱颖而出。

而谢钧第一次见穆明珠,并不是在课堂之中,而是有一次天色已晚,他与一位友人对弈之后,沿着南山书院的林间小径往后山宿处走去,却见前面仍有烛光亮着。已是半夜,前院不该还有人在。他心中奇怪,便信步前去,却见是书房之中还亮着烛火——这书房原是给贵胄子弟温书之用。

南山书院分了寒门与世家两派学生,寒门子弟多刻苦,而世家皇族所出的学生鲜少有留下来

温书的。

谢钧心生好奇,便绕到书房前,隔窗一望,却见是一位金色裙装的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铺开的纸面只落了半篇的文字。那女孩望之不过豆蔻年华,眉目清丽,如含苞待放的花。

他生平爱美人,不由笑道:“小姑娘,怎得这会儿还在书房中用功?”

那女孩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思绪被打断了,有些恼怒地抬头向他看来,眼神闪了闪,似是猜到了他的身份,忽然狡黠一笑,道:“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谢钧微微一愣,目光这才从她的面庞上划过,落在那写了半篇的纸张上,却见正是他出的题目。他再往书房中看去,却见角落里立着两位锦衣貌美的侍女,屏息闭气仿佛不存在一般,绝非寻常人家的侍女。

原来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四公主穆明珠,皇帝穆桢亲出的女儿。

他早听闻她的才名性情,只是未曾料想到她竟还有如此的美貌。

在他想来,一个太聪明、又太爱展示这份聪明的女人,是绝不可能美丽的。

可是书桌前的少女搁笔笑吟吟看着他,看出他的身份、玩笑般反问他的话、与那解了一半的文章,无不彰显着她的聪明智慧,而她的美貌摆在脸上,无可置疑。

平心而论,穆明珠是一个所有读书人都想拥有的学生。

她聪明,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她勤奋,夜以继日、熟能生巧;她是公主之尊,向人讨教时却谦虚有礼;她正值大好年华,却连寻常女儿家的娇气都没有,错了便认错,从不顶嘴找借口。她做事也很妥帖,对师长有种不过分的殷勤,叫人心里舒服。她偶尔提出的问题,会叫人感叹她是从何想来的,也大受启发。

谢钧深感遗憾——穆明珠没有生在他族中。

如果穆明珠这样的孩子生在他族中,他是愿意全力栽培,托付一族文脉的。

如此过了三个月,谢钧在课堂上也时不时见到穆明珠,渐渐对她有了了解。

一个含苞待放的美丽少女,身边是不可能没有狂蜂

浪蝶的。

只是因为她乃公主之尊,大部分男学生也不过远远望着,敢递一封书信上前的都已经算有胆量了。

而其中有一人不同,那就是穆国公的独子穆武。

明德十三年那会儿,穆武还没有变成独眼。

他是穆明珠的表哥,又很得皇帝喜爱,故而气焰嚣张,大约认为他是男子,而穆明珠是女子,所以并不把穆明珠的身份看在眼中。大约也是因为从前他与穆明珠之间有小摩擦之时,皇帝并不曾说过什么。

穆明珠出落得美丽撩人,穆武自然也看在眼中,言谈举止之间,便有些不规矩。

谢钧在课上也见了几回,见穆明珠只不理睬穆武,却也没有斥责他。若说上告亲长,事情又太小。他以为穆明珠大约就要忍耐下去了。

那日放课,他见穆武与穆明珠拉扯不清,却是穆武不知拿住了她什么把柄,要她晚些时候独自往后山林中去。

穆明珠应了下来。

谢钧当时心中一叹,想着穆明珠再如何聪明、到底是女孩,不知男人龌龊之处。他生平爱美人,不愿见一朵还未绽放的娇花,给穆武这等低劣货色戕害了,只是此事也不好声张,便悄悄跟随而去。

却不想他跟随之所见,完全颠覆了他对穆明珠的印象,甚至给他都留下了阴影。

当时他站在山间盘旋而上的小径间,穆明珠与穆武立在小径下面的林木之中,树木恰好遮挡了他的视线,又是暗夜之中。

他其实没太听清底下穆明珠与穆武的交谈声,直到穆武的哭声传了出来。

一开始他以为是穆明珠被欺负哭了,意识到是穆武哭了之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然后他就听到穆明珠的声音,在他与旁的老师面前温和可亲的嗓音,此时却高亢闪亮如一柄尖刀。

“穆武你是不是活够了,心思敢动到你奶奶我头上来!□□长了二两肉就忘了自己是什么狗东西!别动!我这匕首歪上一寸,就叫你断子绝孙!”

凶恶的话语,出自穆明

珠口中。

穆武哭着哀求,含糊不清道:“好表妹,是我错了!我不该动坏心思!求求你,放了我!呜呜,我还没有娶亲,你不要……”他忽然杀猪般大叫,又被人捂住了嘴。

穆明珠的声音顺着风飘到谢钧耳中来,“叫什么?只是在你大腿上划了一下,我先试试刀。”

谢钧这才确定自己没想错——穆明珠竟然是要……

就听穆明珠又道:“你别害怕,你看宫里那些太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闭上眼睛,我使刀很快的,只要两下,你以后再不会生出坏心思——嘘嘘,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起了坏心,就是你□□这二两肉不好。它不好,咱们就割了它去……你忍着点,千万别动,若是你一动,我这手一抖……”

那一夜,谢钧站在南山书院后的冷风中,听着穆明珠威胁恐吓她的表哥,却好像自己也遭受了一番劫难。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从穆明珠的语气中判断,感觉她好像真的要动手。

他差一点就出声制止——毕竟,在他的计划中,一个没了子孙根的穆武,就成了废棋。

他本是为了保护穆明珠才跟着行来,谁知最后反倒要出面保住穆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每次在他出声之前,穆明珠便转了话锋,并没有真的动手——她语气中的怒气与恶意如有实质,可真到手上的动作却很理智。

而穆明珠的语气既然能骗过谢钧,自然骗过穆武更是不成问题。

在她的捉弄之下,穆武几度崩溃,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待到穆明珠惩戒够了,把受伤的穆武抛在林中,先行离开;而穆武好半晌才扶着树站起来,一瘸一拐往林外走去。

谢钧立于高台上,把整件事情在脑海中复盘一遍,才觉穆明珠不只是个聪明美丽的小姑娘,也不知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她此前不曾训斥穆武,乃是故意纵容;她让穆武以为拿住了她的把柄,“逼着”她独自前往林中,其实是她要设计穆武落单的场合;她口口声声说着“□□二两肉”,毫无未出阁女儿的羞涩;

她准备好了一把匕首,并且真的划破了穆武的大腿……

穆明珠她有勇有谋,够狠能忍。

生在皇家,若为男儿身,不能夺嫡继位,便是死路一条。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新君,能容忍这样一位兄弟存在。

即便她是女孩……

那一夜,谢钧立在高台上,思量着穆明珠这个人,想到他的计划,心中升起一点凛冽的杀意来。

斩草要除根,他不能留隐患。

那夜的小插曲过后,穆武见了穆明珠,如老鼠避猫,很是畏惧了一段时间。但穆武这个人,蠢笨而不自知,蠢人忘性大,后来一看穆明珠并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又再度气焰嚣张起来,不敢再对穆明珠起心思,反倒是恨上了穆明珠。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落单去见穆明珠了,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要一群扈从前呼后拥。

谢钧自那一夜之后,格外留意穆明珠,有几次撞见她与那相府公子萧渊,结伴书院中的学生打马球。开赛之前,她安排战术打法,虽是马球戏耍,但排兵布阵间,颇有章法,宛如临阵的将军。他更觉此女不可小觑。

而后来周瞻被立为新太子,又事变被废。

建业城中几度风云过后,那个既能忍也够狠的四公主穆明珠却忽然改了路线,成了只思玩乐、醉心风月之辈。

流言纷纷,有人说是因为她明恋从前的老师萧负雪,却被赐婚了黑刀卫齐都督,因此性情大变;也有人说她只是小姑娘长大了,懂了情爱的好处……

但是据谢钧看来,这个小姑娘在人生的转笔上,仍是有几分生硬。信陵君自污,乃至死于酒色,而五国攻秦也没了下落。她忽然也效仿起来,弯转的太急,反倒叫人生疑。

更不用说她把他也列为了“面首”之一,仿佛要以此夯实她身上“不成器”的招牌。

但谢钧见过太多妙龄少女真正动情时的目光,又如何会给她骗过?不过觉得有趣,陪她演一场,看最终结局之前,这一场戏要如何落幕罢了。

待到她主动赶来扬州城

,谢钧却发现,原本在穆明珠身上缕清的脉络忽然又缠绕复杂起来。

“谢先生!”焦道成急切的呼喊声,把谢钧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谢钧定下神来,抬眸看向焦道成。

焦道成擦着脸上不断流下来的汗,道:“草民得回去了……”

谢钧淡声道:“难得来了,何必赶着回去?”他像是明白焦道成的担忧,莞尔道:“公主殿下既然设计骗你来此,必然是算好了时间的。就算你现在赶回去,她要做的事情也早已做完了。”

焦道成闻言,脸上的汗水愈发滴落下来,望着谢钧,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谢钧看出端倪,盯着他道:“莫非,还有什么谢某不知道的事情……”

焦道成其实心里也有数,他离开焦府出来已经有两个时辰,紧赶慢赶回去也要两个时辰。四个时辰,穆明珠手中又有一万府兵、数万力夫。他不在府中,若穆明珠倚众擅闯,怕是什么都晚了!他忽然又想到今日早上焦成俊来汇报,说是穆明珠请他去金玉园玩乐……如今想起来,这竟是设好的圈套!

虽然焦道成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盼着这只是一场恶作剧,但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理智已经做出了判断。

谢钧厉声道:“你若现下说,我或许还能救你。”

焦道成双腿一软,坐倒于地上,不敢看谢钧的眼睛,颤声道:“是我糊涂,竟在府中藏了一个人……”

谢钧听他讲完来龙去脉,怒极拍案而起,“荒唐!”他背过身去强行压住怒火,想着如今发作无用,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仍是道:“速备马往城中去!”

焦道成道:“谢先生同去吗?”像是溺水的人要找一根浮木。

谢钧冷声道:“她若动了兵,我去又如何?”话虽如此,却仍是要人备马,立时写了两封密信,要从人送出。

焦道成不敢再问,陪着他出来,坐着马车追在骑马的谢钧后面。

一行人来到城门外,却见派了很长的队伍,百姓正挨挨挤挤出城、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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