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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丰小说网 > 陶砚瓦沈婉佳 > 第40章 异国“书寇”(40)
 
中村纪子的父亲中村卓也,是早稻田大学的教授,教的是社会学。但他业余酷爱吟诵汉诗和练习书法,是日本吟道学院的理事。

在日本,写汉诗、吟汉诗,是很流行、很高雅的活动。远在13世纪第90任天皇龟山天皇在位时,就创办了由皇宫组织的春季吟诗活动,一直延续至今。自1874年明治维新时起,加入了平民竞赛的部分,成为皇宫每年最为盛大的活动之一,电视台也会进行实况转播。每年定好一个题目,诗人们就各显神通,争妍斗艳。连天皇、皇后都出席与民同乐,并各自吟诵自己的新作。一个文化活动能延续七百多年,可见日本这个民族的韧性和耐力。

在当今世界,中国文化直接用汉语言,原封不动地进入一个外国,并受到追捧,应是十分罕见了。但在中国历史上,主要是盛唐时期,却是司空见惯。《全唐诗》第732卷就有日本人朝衡和长屋的诗作。朝衡即阿倍仲麻吕,拥有日本和中国双重国籍,长屋即长屋王却是纯粹的日本汉诗人。从那时起,不仅有了日本汉诗,还有了朝鲜汉诗、越南汉诗等等。当年中越友好时,中国读者经常在人民日报上读到胡志明、黄文欢等人的汉诗。日本学者指出:“包括日本、中国、韩国、朝鲜、越南等国家的东亚,不单是一个地理性概念,而是用‘汉字文明圈’这一形态联系在一起的,具有历史、地理、文化等共通性的人文地域概念”,可谓所言不虚。

现存日本最古的汉诗集是《怀风藻》一卷,当时中国正值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之后是敕撰三集即《凌云集》一卷、《文华秀丽集》三卷、《经国集》二十卷。日本的第一本个人汉诗文集是827年至835年间成书的十卷本《遍照发挥性灵集》。日本第一本诗词集是成书年代和正式书名都不详的《杂言奉和》一册,从此日本汉诗词创作一直绵延至近现代,日本学者猪口笃志等编选了《日本汉诗》,压卷诗人是土屋久泰(1888~1958)。

日本在江户时代,以最高学府昌平黉为首,各地藩校都有著名汉诗人执教,要想学知识,就必学作汉诗,加之江户时代的儒学者以中国儒学典籍的注解和学习写作汉诗文为本业,以著述儒家哲学为副业,促使日本汉诗创作呈现高峰,同时更使日本汉诗成了集教育和思想哲学为一身的文化品种。

日本不仅有汉诗创作传统,更有诗歌吟诵传统。日本江户时代大诗人菅茶山在《笔墨消遣》中写道:“古代人区分四声诵读”,“现今高野山学寮区分四声诵读,又其秘教中,也有人采用汉文训点读法,可见那里还保存着古代遗风。”

正是因为这一“古代遗风”,1968年日本文部科学大臣签字批准,成立了财团法人日本吟剑诗舞振兴会,当时的注册会员竟有三百万之众。日本人自己分析是:“如今的吟诵,一方面由于它是一门高尚的艺术,比其他表演艺术更具有趣味性和娱乐性,所以在全国得以流行。另一方面,吟诵活动对青少年教育,防止其误入歧途,对提高国民道德修养等都是最好的途径,因而被各界广泛采用。加之学校教育方面,中学和高中的教科书里把汉诗汉文作为必修科目予以强化,各地中学和高中聘请吟诵家教授吟诵,也促使了吟诵在全国的普及”。

纪子的父亲中村卓也喜欢汉诗,但基本不作。他把汉诗看得很高,甚至高不可攀,他只能通过吟诵,来表达、展现、享受其美。他已拥有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签发认定的《日语汉诗吟咏九段段位证书》。由于担任吟道学院理事一职,还要经常组织联系吟友开展活动,比赛、排练、评比、出访等等,忙得不可开交。近来中国马鞍山每年举办“中国李白诗歌节”,中村卓也都赶来参加,还上台吟诗。纪子从小耳濡目染,也对汉诗有深厚的兴趣。日本人都喜欢李白,对《赠汪伦》、《秋浦歌》、《静夜思》、《早发白帝城》、《春夜洛城闻笛》、《将进酒》等名篇,都耳熟能详。

其实在日本有很多吟道团体,吟诵的内容80%以上是汉诗。汉诗的用词、语法,对日本人,尤其那些是熟悉中国文化的日本老年人,很有吸引力。他们认为汉诗只可意会,不能言传,除了吟诵,还用书法、古琴、舞蹈、舞剑等艺术形式,来理解和享受汉诗的“博大精深”。

纪子说,爸爸来到中国,惊讶于中国对古体诗词越来越重视,许多年轻人都会写格律诗词。但他说尽管写得都很好,但还是李白写得最好。他最得意的是他还到中国的学校里辅导吟诵,还为中国学生吟诵评段位,发证书。说有的中国教师已升至日语吟诵六级。

陶砚瓦听了,不由得自感羞愧。汉诗是中国的,吟诵也是从中国兴起的。如今怎么竟让人家日本人来辅导,还评级授证?李白如再世,还不得气死!

纪子到中国留学,父亲十分支持。他希望女儿能多了解中国,多了解中国文化。如果女儿能在中国认识一个能写汉诗、吟诵汉诗的年轻人,嫁到中国他也会高兴。他还说,中日友好,最具体直接的办法就是通婚。假如中国和日本有上百万上千万的人通婚,两国怎么会不友好?还怎么会打仗?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可能会有日本人后裔当了中国的国家主席,或者中国人的后裔当了日本的总理,就如同奥巴马当了美国总统一样,如果倒退30年,完全不可能,现在全世界也不以为怪了。

窗外昏黑,天上有几颗星斗,懒洋洋地注视着人间。陶砚瓦平躺在床上,一直静静听着纪子的讲述,内心却如滚滚春潮,奔腾咆哮。这时他不由把纪子紧紧抱在怀里。

便说了句:纪子,你爸爸真可爱,还有你,咔哇伊。

纪子也说:你也是。你是唯一听我讲这些的中国人,也是目前唯一躺在这张床上的男人。谢谢你能听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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