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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丰小说网 > 十年之后,你若安好雨轩吴晧熙 > 第65章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燕子姨不停念叨着这四个字,后来干脆坐在门槛上闭目养神许久。雨轩刚刚瞥见母亲红肿的眼睛时,悲戚感瞬间扫遍全身,进而紧紧地攫住了她的灵魂。妈妈似乎哭过,也可能只是由于长期睡眠不足所造成的眼部发肿。在见到妈妈之前,她有千言万语需要跟母亲倾诉;如今母亲就在眼前,却无言以对,脑子一片空白。

克新悄声走到楼梯口时,燕子姨突然用近乎叫嚷的口气说道:

“乡公所有什么小道消息没有!”

“没什么,”克新镇定自若地说,“他们整天吵个没玩没了。乡长和村长都主张把钱放在银行里,利息拿出来投入公共建设;叔公几个老党员坚持必须把钱分了,按人口分。”

“说完了?我问的是燕子面馆,田地这些破事谁不知道!”

“这七栋民房是非拆不可的--”

“废话!废话!我问了个神经病!”

“妈--”

燕子姨望向她那张发白的脸孔,这才想起身边竟还有她的女儿。

“你回来得正好。很好。这个月的工资都打进去了?”

“打了。”雨轩不敢说出她只存进两千元,另外两千给了克新。

“你究竟有没有听到什么?”

“他们没怎么说到房子的事,只是说非拆不可。”

“三弟够阴的,他敢胆跟我说:七万!我这栋两层小洋房值七万元,还是看在我那个死鬼老公和他爹的面子上,才给的七万。哼!”

雨轩颤抖了一下,七万?她没听错?三弟村长没有说错?

“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会逼他们把钱吐出来。我得联合其他六家人,把该赔给我们的钱通通要回来。”

“阿姨要做什么?”

“做什么?反抗啊!”她气汹汹地说,“不然放着这些村官把钱吞进肚子里?雨轩!”

雨轩猛然惊醒过来,她发胀的头脑里此刻正充斥着土地、别墅、钢铁、燕子面馆和中央公馆。

她心乱如麻,始终无法决定是否需要告诉母亲:晧熙的父亲就是钢铁厂的幕后老板,而她和钢铁厂老板的儿子是情侣关系。

“你赶快回去吧。这份工作千万不能丢了。你哥这个秋天的学费和以后的生活就全得仰仗你了。还好雨鹏无消无息,不然我也只能把他给买了。”

她叹了口气,看上去疲倦不堪。雨轩这才发现妈妈突然间像是老了三十年,深深的皱纹,干瘪的皮肤,泛黄的门牙,凹陷而充满血丝的红眼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令人舒服的地方。她倏地想起哥哥,心中如被电钻猛戳了一下。

“想多也没用,亲爱的。”母亲拍了拍她的胳臂,就像一个大领导突然间关心起临时工来。

“亲爱的”?妈妈对她说“亲爱的”?在此之前只有晧熙一人对她说“亲爱的”,而此刻她的内心丝毫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如果不是有足够的毅力,她想她会把早上吃的全部东西都吐出来,然后--然后再抱头抓狂一番。

“你这个样子像是个怀孕的少女。”

这句话第一时间刺痛了克新,他的呼吸骤然间变得急促不安,扭扭捏捏,茫然的眼神夹杂着怨恨和恼怒,连燕子姨看了也非常不爽。

“我女儿怀孕关你屁事?”

雨轩收起绯红的脸色,激动地说:

“我先回去,克新你送送我。”

“这段路有什么好送的,瞎子都能自己爬出南朝村。”

雨轩生气地撅起嘴角,怒冲冲往楼梯口跑去,克新马上追了上去。燕子姨不忘在他们后头急匆匆喊道:

“吴晧熙吴晧熙!好好利用吴晧熙!臭丫头!”

什么意思?难道妈妈知道他们在一起?

她转身看着克新停住了脚步。

“你说我妈是不是知道我们--我和晧熙在一起?”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想志诚在燕子姨面前要是不说漏嘴的话,即便志诚奶奶知道了,燕子姨也不会知道。”

看着雨轩心事重重的可怜样,克新心中甚是难受,以致怨恨起晧熙来。

“燕子姨是今天才出现的,所以在此之前志诚是没机会见到你妈妈的。”他小心翼翼地说,“况且即使燕子姨知道你们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雨轩笑了一下,说:“反正我妈迟早都得知道,不是吗?”

“对了,雨轩,你--”克新是想问“你真的怀孕了吗?”。

“什么?”

“噢,没有,没什么。”他哈哈笑出声,自然得没有丝毫造作,宛如亲哥哥发自内心的微笑一般,“我送你到镇上去搭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配辆摩托车,不过正好可以载你。”

“好,谢谢。”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一路上人来人往,串街走巷处处张灯结彩,预示着农历新春的脚步正在向南朝乡徐徐迈进。这个据说已有五百年历史的乡村,白天热闹非常,男女老少整日忙个不停:大扫除,购年货;摆摊写对联、卖烟火,为此抢占地盘,骂骂咧咧然后是和好如初,明日又继续在地摊上大打出手……然而,一到夜晚南朝乡就静得出奇,静得令人难以捉摸,甚至使人不得不怀疑人生。

雨轩一路上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晧熙。七万?她家的房子当然远远超过这个价钱。她完全想象不出晧熙的爸爸会如此狠心和贪婪--不可能!七万和十五万甚至二十万对先生来说都是一样的,小数目而已。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为了区区的几万元就不顾村民的死活,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和村民们大干一仗的代价来换取他所需要的土地。为了几万、几十万元,便和村民们势同水火,这未免太愚蠢了吧?

但是,为什么她家的房只值七万呢?喔,想起来了:克新说补偿款早就躺在乡公所里。他们--南朝乡和六村的干部们,他们似乎准备私吞补偿款--是这样没错,问题就在这些村官身上。像以往每次变卖土地一样,他们从来不会痛痛快快把钱分给村民,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最后不了了之。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是转头一想,六村村长三弟一向跟她妈妈关系不错,在他们兄妹小的时候很是照顾他们一家。即便他想贪污一点公款,想必也会对她妈妈手下留情吧?因此像克新说的那样,原本可能两万都拿不到,现在给你们七万已是大发慈悲了……

越想越乱,头绪越乱想得越多,如此反复循环,脑袋愈是发昏发胀。最后她不得不痛下一条结论来强迫自己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无能为力;在这个世界里,她是多么的渺小,就连沧海中的一颗沙子都比她强。

如果不是吴夫人一副攘臂嗔目的身影尽在脑际里回旋,不然她真想跑到一中校园里,看看那里的图书馆、教学楼还有曾经住过的宿舍,见见老同学,然后--然后溜到晧熙身后,轻轻拍下他的肩膀,等他回转过身时猝不及防给他一个飞吻,最后就是紧紧抱着他不放直到永远。

无论是谁,雨轩、晧熙还是无忧无虑的天佳,他们都还年轻,不懂得世间的险恶和人心的恶欲。他们可能还没有切身体会过“道貌岸然”和“贪得无厌”的标准含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假象总能轻而易举地遮蔽住年轻人充满爱和善良的心灵的窗口,使得他们无所适从,在生活中失去了方向,于是对所生存的世界不再抱有任何价值观念。然而他们中有些人尚能自怨自艾,重新站立起来,重新奋发图强;可怕的是,更多的人则踏上一条永无尽头的不归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以致随波逐流、不择手段。

她想着晧熙,想着天佳,想着志诚和克新,甚至想起了吴芗丕吴芗怡两兄妹,唯独没有想到吴雨生,好像她从来没有这个亲哥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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