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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丰小说网 > 十年之后,你若安好雨轩吴晧熙 > 第25章
 
雨生几乎从不回家,即便到了寒暑假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他就去外地打工。有一次他在深圳被坑蒙拐骗后,衣衫褴褛光着脚,一言不发走进燕子面馆。燕西施起初对这个不速之客甚为惊愕,接着就把他当做乞丐破口大骂,甚至拿起扫帚欲把他赶出去。他这才喊出一个“妈”字来,后来--母子俩就抱在一起痛苦流涕。

自此以后他寒暑假只能蒙在二楼的小房间里看书。实在酷热难耐,就搬起板凳坐在对面的榕树下埋头学习,直至夕阳西下出现前来纳凉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他就立马卷铺盖走人。他不想见到任何人,特别是南朝人。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几乎所有的南朝人都叫他恶心,包括志诚和他奶奶,还有他妹妹雨轩,还有--他母亲最让他恶心!

不知咋地,他一看到母亲那张涂满劣质胭脂粉的笑脸--强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他常常自我调侃说,如果再多看一眼,想必自己会倾吐而出。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不敢再直视自己的母亲,哪怕无意间或者不得不瞥她一眼,都直叫他恶心。

为此他一直陷在苦恼和悔恨的漩涡中不能自拔。他知道自己所感到恶心的那些人都是好人。无论他们再怎么不济,他从来不怀疑他们的良心。可他就是感到恶心,无所不在的恶心。最难以忍受的是:一看到写着“南朝乡”三个大字的牌坊,他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道德和传统的桎梏,精心策划的陷阱,无以抗争的迷途……

“如果有一天我发疯,你们千万不要大惊小怪。”他对克新说道。

克新是难得可以跟他说上话的唯一一个人,无论在学校还是家乡。他把克新当做了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人类,也就具备了与他对话的资格,其余人都叫他恶心。

“你为何会喜欢我妹妹呢?”有一天雨生突然间对克新问道。

“我……”克新顿时无言以对。

“我告诉你,”雨生说,“爱情只是庸人和俗人的专有,是一件世俗化的东西。爱情常常是一剂鸦片,一副麻醉药,一本下流小说,一场低俗的电影。你一触碰到爱情,就等于你的身体被打了麻醉药;你拥抱爱情,无异于在吸毒精神鸦片,同时还在观看一部下流影片。当爱情把你折磨得遍体鳞伤时,你已然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双面人;当爱情抛弃你时候,你已经一无所有,或者你什么都有了,心却死了。所以,何必呢?年轻人何必追求爱情呢?简直是俗不可耐。”

克新虽然迷迷糊糊看过一些哲学书籍,包括尼采和叔本华的著作,但在模糊的印象中,他记得他们可不是这么讲的,但至于是怎么讲的,他也不甚清楚。所以在雨生哥面前,还是寡言少语为妙。有时雨生又会这样说道:

超俗的人想的是如何改造自我,然后改造他人,最终达到改造世界。超人把改造视为己任,为此奋斗不息直至死亡!为此,我们必须拥抱苦难,而不是什么狗屁爱情和青春。我告诉你,青春是一把残酷的剪刀,在剪掉过去的同时也把你的未来给剪掉了。不要心存妄想,青春不过是一场喷晒了清香剂的另类苦难,表面上唯美靓丽,囊中尽是苦涩和艰辛。超人只会战胜青春,而不是拥抱青春。

“至于苦难吧,苦难是人生必不可少的历程,是平淡生活的催化剂,能催化出一个又一个的伟大人物,造就出数不清的伟大时代。我们应当珍惜苦难,享受苦难带来的痛楚,就好比喝下一剂满是苦味的良药,痛苦中你会发觉甘甜时隐时现,这种感觉好爽。”……

克新想,一个能够享受苦难的人一定是个吸食鸦片的瘾君子。雨生说爱情是一剂鸦片,而苦难何尝不是一剂精神鸦片?苦难消磨人的斗志,摧毁人的精神,打垮人的良心。但是,雨生哥也有说得对的地方,比如“苦难是人生必不可少的历程,是平淡生活的催化剂”。他必须依靠苦难战胜苦难,脱离苦难,挣取大笔金钱,拥有巨大财富,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吴克新只有两个目标:得到雨轩和出人头地。

克新每次在雨生面前总能扮成一个学生模样,认真倾听老师谈天论地、传道授业,雨生也只能在这片刻的悠闲中找回些许尊严和价值。克新不止一次想告诉雨轩,她哥哥如何的不正常。可是,他该如何开口呢?就算一五一十把心里话告诉雨轩和燕子姨,她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徒生烦恼罢了,她们一样无能为力。说不定燕子姨还要为此把他吴克新痛骂一顿,说他妖言惑众!

一切顺其自然吧,他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昨天下午他要回家时,刚好在校门口碰见了雨生。他把志诚给的饭票塞到雨生的手里。没等雨生开口拒绝,克新就抢先一步说不吃也是浪费,白白便宜了学校的领导,并作出要撕掉饭票的动作,雨生才勉强收下。毕竟他不收下的话,只能自掏腰包解决吃饭问题。他问起妈妈家的稻谷割好了没有,克新说前个星期就割好了,然后就默默无言地走开。一想到割稻谷的那天早上,他的心就如被刀割一样。

那一天,不可否认吴晧熙确实帅气阳光。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投去艳羡的目光时,克新心想何况雨轩呢?对这样一个令人艳羡的猎物,作为女人的吴雨轩能无动于衷吗?

有时克新不免抱怨起老天爷来。为什么吴晧熙不是一个纨绔子弟?为什么吴晧熙不是一个花花公子?为什么吴晧熙不是……他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太多太多的愤懑和无奈。他不止一次对着夜空高喊:为什么老天爷如此不公?

早上一出门,克新便听说昨晚吴芗丕那帮人又到燕子面馆闹事。刚开始他义愤填膺,真想冲出去暴打吴芗丕一顿。可他回头一想,自己如何打得过这个地痞流氓?想想都觉得可笑,空凭一腔热血和几两蛮力,就想除暴安良、英雄救美,他吴克新未免太幼稚了吧?简直是乳臭未干!

但是,不可否认,吴晧熙毕竟太棒了。听说他受了伤。这个志诚家的远亲还请民兵队喝啤酒,每人三瓶。现在全村都在传扬他的美事。而志诚奶奶还真把他当远亲了,刚刚在集市上她不是还夸他是个好孩子吗?她还真把吴晧熙当孙子了,而他吴克新从来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孙子?克新不觉笑了起来,可笑颜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迹,相反变得严肃起来。他想象吴晧熙和志诚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早餐的情景,难免心有不甘。就因为他比自己新有钱?克新记得志诚奶奶不止一次夸奖过自己--懂事、勤劳、听话,可是他清楚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孙子看待,如果他和她家孙女相亲相爱,想必她会坚决反对,活活拆散他们。就因为他家穷?是的,她宁可认我当孙子,也不会认我做孙婿!

人到底都是很现实的,这怪不得阿嬷,怪不得燕子姨--他知道燕子姨绝不会认他做女婿。如果换做是他妈妈,她一定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水往高处走,不对吗?燕子姨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自尊心,不止一次把他仅存的尊严杀得片甲不留--

“你小子最好--尽早来个自我了断,”她恶毒地说,“雨轩这只上等的天鹅不是你这只蛤蟆高攀得起的,阿姨劝你尽早死了这个心思为好。”

“那我可保护雨轩吗?偷偷也行,”克新说。

“当然,当然!”她哈哈笑起来,“我很喜欢她能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说真的,小子,我宁愿你是我的儿子,而不是吴雨生。”

克新记不起她是在什么时候、哪个地方跟他说过这话,可是他清晰记得上个周日割完稻谷后在面馆吃汤面时,燕子姨死死瞪着他的那副神情似乎是在说:

“你小子从今往后不准再踏进燕子面馆一步,我有晧熙足矣,哈哈哈!”

因此,他要跑去燕子面馆干什么?完全没有意思,只不过自讨没趣罢了。反正他已经知道雨轩平安无事,这就足矣平复他内心的不安和狂躁。至于燕子姨那双死鱼眼,去他妈的!等我以后有钱了,克新对自己说,我一定拿叠人民币砸在她那张鬼脸上。对于雨轩,哪怕她嫁给了一百个男人,哪怕她跟一百个男人上过床,他吴克新也不会嫌弃她。一点都不会嫌弃她,他说,一点都不。他内心深处盼望着吴雨轩早日被她的男人抛弃,好让他回到她的身边。

不行,怎么可以有这样恶毒的想法呢?可是这种恶毒的期盼时不时涌现在他的心头。不行,现在他应当关心起自己的家人,忽然他转念一想--妈妈和姐姐好像有什么事隐瞒他。听邻居说这段时间她们总是进进出出,而姐姐老往志诚家和吴校长家跑。一定是到他们家借钱去了,他想,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不信教的他十指合一,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虔心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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