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漆黑长廊, 不见边际的甬道实则都不过是踏入这扇圣门之后的幻象。
圣门通向的只有这一个大厅，它会自动引领人们走向各自心中的幻境。而那些被自己心中幻境打败的人则会被送往别处, 至于生死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脱离幻境的一瞬度南书便很快四处寻找着，按照剑灵所说，云衍依旧被困在幻境之中的话, 不会被那么快送出。
视线扫过四周，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男人沉眸站在那里, 远远看着背影似乎一切正常。
只是，直到度南书已经走到近前, 对方依旧没有给出丝毫的回应，以那尊者修为的实力来讲, 就有些不同了。
“云衍身上的修为有所倒退。”剑灵在一旁提醒着, 话语后半截却是有些幸灾乐祸，“似乎有你的功劳。”
度南书这才看向对方身上的玄力，那幽蓝色依旧, 实力却是不知不觉之中倒退了一大截。
现在面前的云衍，甚至连鬼城时作为鬼王尊者时的实力都不够，与之尊者修为更是落下了一大段的差距。
“刚才他应该是故意的。”剑灵看着主人皱着眉头的样子, 话语之间更是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故意松开你的手想要将你送入幻境, 顺便将那一抹保存下来的灵魂之力还给了你。”
“你别说, 你当初说的还真没错，云衍先生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努力将事情做到最好。”剑灵嬉笑着看向他那眉头皱得更深的主人，“就连想护你灵魂, 也用自己玄力千年如一日的蕴养。以你昔日修为，残魂都至少得有半尊修为了，他还硬是一边温养一边补足，给添到了尊者。”
换做数千年前的度南书，听到这里恐怕眉头只会皱得更深，毕竟欠下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光是背后的麻烦就让人想得头疼。
但现如今的主人眼中，剑灵却反而只看出了些许心疼。
剑灵这才确定，阔别多年，不论是昔日狠辣却善于掩饰的少年，还是他那位一心只想回去的主人，都有些变化了。
这些变化不知是好还是坏，但拥有一个奋斗的目标，怎么也不会太差。
更何况，云衍这些年如何走来，他看在眼里，如果是对方的话，成为自家主人唯一上心的人，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剑灵渐渐停了风凉话，度南书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云衍的资质和才学，又拥有传承之力，重新修炼上去并非难事。
而现下最为主要的，还是如何将人从幻境之中带出。
“这幻境也太久了。”度南书站在一旁等候了片刻，终究没有了更多的耐心。
圣门就像这个世界上其他的所有物件一样，对于他给予最大的优待。帮助他的找回记忆的回忆已经是最为详尽的方式，也绝对耗时不短。
而云衍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片段，哪怕这个片段或许是他心中最为薄弱的地方，但度南书相信男人心性足够强大，必定能够战胜它。
只是这时间，总归是拖得有些久了。
“我有什么办法进入他看见的幻境？”度南书沉下眸子突然开口。
一直安静的剑灵一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或许你可以跟这里商量一下？”
他话语中颇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看到度南书面上认真的神情后，便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我也不了解圣门相关的信息，只是我沉睡的这些年，曾经听过别的剑灵说起：在这圣门之中，有时候哪怕有人清醒过来，想要阻拦陷入梦境的友人，反而有可能会被重新拉入幻境，导致两方厮杀。”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应该是只要身体接触就有可能进入幻境，但至于是对方的幻境还是自己的，就不太好说……”剑灵刚说着，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然看着度南书伸出手去抓向云衍。
昔日云起城尊者神情淡漠地站在那里，对于身侧人的动作并没有半点察觉。
而当度南书伸手拉住对方的一瞬，却能感觉到云衍猛然一震，却并未甩开他的手，也没有做出丝毫其他的反应。
还没让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瞬间他便猛然来到了一处他极为熟悉的地方。
生活了十数年的云阙在他漫长的记忆之中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这偏殿之中发生的每一件事对于他来说，都是记忆犹新，自然不会认错。
往昔高高在上的云起城尊者回到了他最为尊荣的地方，面上却是煞白一片，虽然紧抿的唇与那双努力克制的眸子之中，看不出半点男人的情绪，但那素来极稳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就连当初那个故意挑衅装作无害的少年，也从来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弱点。
度南书眉头一皱，下意识视线便在房间内搜寻。
没有云阙的诸位话多事多的长老，更没有那几位实力高强却喜好挑衅的尊者，这偏殿之中一切陈设照旧，唯有的也只有云衍一人。
可偏偏他此时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极为忌惮与防备，又隐约间透着点脆弱。
还没等度南书去细想这偏殿到底有什么能够让云衍如此忌惮，便看见自己所在的地方，另一个自己仿佛从他的身上脱离而出，走上前去。
他这才发现以意识形态存在的自身，刚才与云衍幻境之中的那个自己相互重叠，这才让他忽略了这个房间之中的第二个存在。
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度南书的眉头更是狠狠皱起，可当他视线看回到云衍身上，四目相对之下，却也同样看到对方眼底的震惊。
“南书？”云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他的眼睛直直看向了度南书的方向，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给一旁的幻觉，这让度南书的眉头微松，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是我。”他应着。
一旁的幻觉也是淡淡转眸应声：“自然是我。”
度南书这才有心细细去看那幻觉。
虽然此时此景应当是他少年时期与云衍共同生活相处的偏殿，但云衍幻境之中的这个自己却并非少年时期的他，甚至也不算之后的他。
而是更早之前，五洲未立，那个刚刚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却不愿意在这个世界停留的他。
那时他的他喜好青色，总觉得青衫赏心悦目，不比后来在云阙长大的少年度南书，喜好着一些锦衣绸缎，故意在同龄人面前露出富家公子哥的吊儿郎当与随意，也不比习惯了玉佩后喜着玄色衣袍震慑众人的鬼城城主。
“怎么，你就这般想将我当徒弟养大？”那青衫的自己如是说着，他皱着眉，显出一副极为不耐的模样。
度南书回想起原本那个自己，若是换做对少年云衍防备忌惮的时段，他倒还真有可能觉得一切只是对方一场算计，加上心高气傲，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但哪怕他能够理解那个“度南书”为何会这般开口质问，心下却是生不出丝毫相同的想法，甚至隐约觉得有些可笑。
更有些复杂。
见惯了高高在上的云起城尊者，也熟知记忆中手段狠厉死不服输的少年，却还从未见过这人主动服软的模样，更不用提在这明知对面之人是虚假幻境的前提之下。
可没等度南书再说些什么，那旁视线转回幻影的云衍接下来的话却是快要让他气笑。
男人抿了抿唇，最终抬起眸子极为坚定地说着：“我没有这般的打算。”
他的话语恳切，却是在试图同一个专门针对他薄弱之处的幻影解释着问题，而对于一旁真实存在的本体，反而视若未见。
幻影自然不会相信，或者说，他本就不需要相信，只需要按照进入幻境的人最不希望的方向靠拢，便自然会为圣门斩获一份新的力量。
度南书视线瞥见那幻影手中刀刃，云衍的记忆或许还停留在之前，那柄古朴的利刃还未解除最后的一层封印，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如既往的刀柄坑坑洼洼，刀刃还有些钝绣，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云衍先生手中，我就这么破旧吗？”剑灵苦兮兮的声音一旁响起，让度南书有些忍俊不禁。
可等到他看见那“度南书”挥刀间流转出的玄力后他才猛然想起，在云衍的心中，不论哪个度南书，似乎都会被无限美化。
钝绣的利刃十分不合理地带出了昔日他全胜时期的力量，对于此时尊者阶位都已然不保的云衍来说，自然作用更为恐怖。
可好在他还不算完全失了理智，在那刀刃落下的一瞬便已然选择好了最佳的躲避点，反手术诀带起玄力，余震虽大，却也抵抗下了这骇然一击。
度南书甚至可以看到男人顺势推力，借由他本身最为擅长的那一击，直接将那刚刚发力来不及调整的幻影击倒在地。
却是最后不仅没有看见这当下最为合适的应对策略，反而看见云衍眉头一皱，幽蓝玄力甚至还未上前便猛然收回，伴随着人也向后一退。
倒是没有伤害到那幻影分毫，反而暴露了另一处空门。
度南书这下终于有些恼了，没等那幻影上前，便在剑灵欢快地呼唤之中挥刀将其斩灭。
幻影破碎的一瞬，两人也终于从中脱离出来回到了大厅之中。
而刚想出言说些什么的度南书在看到那双眸子之后，满腔的话便顷刻间再也说不出口，只留下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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