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诊室门口，她脚步稍作停顿，还是义无反顾走了进去。
流产的恐惧对比生孩子的恐惧，肯定是后者更加严重。
大夫三十几岁，女性，是妇科的几个主治医之一。
做她这一行，自然碰到过不少来这流产的人。
要么夫妻关系不好，要么负担不起，要么没结婚……
总之原因很多样，她秉持着的观念是，不支持女性流产。
大多数时间，她会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来警告那些不拿怀孕当一回事的男人或者女人。
她初见到韩忆桐，得知是正常结婚怀孕，而且是第一胎，没少用比较恶劣的口吻劝说她把孩子留下来。哪怕韩忆桐态度坚决，她在带韩忆桐进检查房间之前，还是很严肃问：“你老公呢？他支不支持你流产？”
“他，他在走道里。”
“让他过来。”
韩忆桐抵触道：“我没老公的话，手术难道你们就不做了。”
“关键就是你有老公。医院以前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一个女人瞒着家人来做人流，后来闹的医院鸡犬不宁。院方自此就定了规矩，跟我没关系，这是死规定！”
韩忆桐无言以对，正犹豫要不要让丈夫过来的时候，身后夏明阳声音随即传来：“大夫，我是她老公。”
女大夫瞟了一眼，讽刺：“你们不打算要孩子，连基本的安全常识都没有？知不知道流产对女人伤害多大，万一导致出血，甚至会危及生命……”
这些话，海城那边的大夫已经说过。
夏明阳再听，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怕。
他以为流产就来一趟医院，人就给做了，想不到会这么复杂。
大夫说着，把桌面上一份手术意向书扔给了他：“自己先看一看，觉得能承担任何后果的话，我帮你妻子做这个手术。”
被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通冷嘲热讽，夏明阳半点气也升不起来。
他没看意向书，直接抓住了韩忆桐的手。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是不该下这样一个决定。
他罕少这么纠结过，不上不下，弄的人寝食难安。
韩忆桐惊讶他莫名其妙的举动：“你干嘛！”
“这孩子，我想要。”
他看着她，前所未有的坚定。
韩忆桐通红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强行甩开了他：“你不是说不要的吗？”
夏明阳看了一眼她，有几分心虚：“现在我后悔了，字我不会签。”
韩忆桐气结，现在这个当口改变主意的人也是他：“你明明说支持我流产，怎么能出尔反尔。你以为你不签我就没办法，大不了我去底下的小医院，小诊所。”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无数目光。
夏明阳看着陌生的妻子，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被完全暴露在了日光下，狼狈不堪。
“你跟我走。”
见她执拗，他掏出手机打给了龚秋玲：“妈，忆桐怀孕了，准备流产！”
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她愣了很久，颤抖指着夏明阳：“你……”
夏明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挂断电话：“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你要有火，回家再发！”
顷刻，韩忆桐电话就响了。显然，就是龚秋玲。
她没敢接，失措道：“行，你真行。”
韩忆桐突感乏累，转身往外走。
她是一丁点都不愿意跟夏明阳发生任何争执，更别提吵架。可这些天，压力让她人都要炸了。
一方面不想夏明阳反反复复纠结，一方面又有各种家庭因素掺杂其中，一方面要忍受自己怀孕带来的一切困扰，一方面又后悔自己当初鲁莽……
她甚至打算，这次之后，自己通过手术做避孕措施。让这一类意外，永远不会再次发生。
可已经发生了。
最初不想要孩子的她，偶尔也开始幻想自己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能对任何罪恶残忍，怎么会心安理得的结束一条未来的生命，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俩都承担不起。反过来想，这是她合法的丈夫，两人的结晶在哪个层面考虑都是应该出生的。
夏明阳也就只是纠结罢了，他需要时间冷静。
定定看着男人难掩落寞的背影，心脏都像被扎了一样，疼的厉害。
擦了擦眼泪，她小跑着跟过去，哽咽道：“你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我承认一开始是不想你怀孕，不想这些而拖累了你的步伐，但的确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是真看不懂还是假装看不懂，我这是在关心你，不想你之后后悔。”
韩忆桐站在楼梯口，没再跟着：“谁一开始在我怀孕的时候说不要这个孩子的，又是谁说要流产的。”
他停步：“对不起，都是我一意孤行，就当是我混蛋了一回。不说我在手术室外如何担忧，你要是万一身体出现任何问题，让我怎么跟妈交代。”
“你只考虑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还考虑过谁。”
韩忆桐太多的话，到嘴边不忍说的太多。没再等着听夏明阳反驳她，沉默离去。
电话，尖锐又响了起来。
从感情稳定后从来都没跟韩忆桐发生这么大分歧的夏明阳完全保持不了理智，摁了接听后就哽咽的失去了表达能力。
龚秋玲吓了一跳：“你先别难受，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桐说她怀孕了，是不是真的……”
“是……”
“多久了？”
“一个多月。”
“怀孕是好事，难过什么。”
“我不想要，我太恐惧了。她劝劝我，还责怪我，虽然这的确是我的错……”
龚秋玲了解儿子，也了解儿媳。沉默了半响：“你们俩赶紧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再不回来，我今晚就去上京市。”
夏明阳激动：“妈，你怎么回事，你连问都不问我有没有受委屈。”
“那也是你活该。”
龚秋玲以前对儿媳是有意见，但也仅限于看不上她随意的生活态度跟其它一些情况。对他人品，从来都没质疑过。
不是因为男人闹出来的矛盾，儿子无理取闹的几率占百分之九十以上。
……
再说韩忆桐，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心态趋近平和下来。
韩忆桐还怀着孕，她根本不至于跟他赌这些没意义的气。医院里会说那些话，是实在被夏明阳逼的没办法了。
她不说重一些，他就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
不消片刻，婆婆的电话打了过来。
韩忆桐猜她应该已经跟夏明阳沟通过，拿起来称呼了一声。
龚秋玲余怒未消：“他不肯详细说，你来说。”
韩忆桐边留意着医院门口边避开了一些杂事，大致讲了一遍。
龚秋玲无奈至极：“别理他那些小性子，也别再去医院……回东阳再具体商量怎么办……”
“他又不是小孩子，真执意要我流产，怎么拦，现在说好的又出尔反尔，我可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龚秋玲压着火：“你在上京市还有事没？”
“没有，之所以逗留在这就是因为明阳……”
龚秋玲一阵后怕：“小桐，他不让你告诉我，你就不告诉我！！”
韩忆桐苦笑：“我也是被他缠的没办法。”
“行了行了，明天，他要不肯回东阳，你就把人给我强行带回来。”
“还有，你纵容他至少要有点底线吧，什么事都能由着他乱来。”
韩忆桐无言以对，不是真没话说，是不会有女人傻到去跟自个婆婆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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